离开凌宅后，越廷川在古巷里慢慢走着。不知不觉，空中飘起了小雨。小雨绵绵如丝，似有若无。越廷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里想到了姜微然。他这次回上海，原本也是想要看清自己的内心，想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她表达爱意。他的心里是喜欢姜微然的，可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给她幸福，所以他不敢贸然开始一段感情。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她，心里感到有些茫然……
越廷川想，姜微然那么喜欢古风的女孩，一定会喜欢江南吧。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和姜微然的聊天界面。他拍了一张古镇的照片，想要分享给她，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发。他点开她的主页，看到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是通往小雾山的路，路上满是泥泞，显然下过雨。她配的文字是“道阻且长，行将则至”。
越廷川微微一笑，在姜微然的朋友圈里评了一句——“行而不辍，未来可期”。评论之后，他犹豫片刻，最终打开通讯录，拨了她的号码。铃声响了几次，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越老师。”
越廷川微笑着说：“现在给你打电话，不知道是否会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啦，我现在不忙。”对面传来姜微然温柔的声音。“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呢？有事吗？”她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问问，你最近还好吗？”越廷川说。
“还好。”姜微然说，“这几天忙着将枯了的咖啡树砍掉，种上新苗。”
“一定很辛苦吧。”越廷川关怀地说。
“先苦后甜嘛。”姜微然说。
“有你这样的心态，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希望如此。”姜微然笑了笑，“越老师，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前几天在公司上班。”越廷川说，“今天来绍兴看望外婆。”
“绍兴……鲁迅先生的故乡啊。”
“嗯。我就在‘鲁迅故里’附近。”
“你去过百草园吗？三味书屋呢？”姜微然好奇地问。
越廷川笑了笑，回答说：“去过。”
“哇！和课本里写的一样吗？”
“一样的。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都有。”
“绍兴有很多古镇吧？”
“是的。我外婆家就在古镇里。”
“那你此刻是在古镇里漫步吗？”
“对……我现在走在古镇里，身边是静静的流水，还有古朴的高墙深院。”
“好有意境。”姜微然向往地说，“我很喜欢江南古镇。”
“你要不要过来玩呢？”越廷川问。
“最近不行，太忙了。”
“这几天都在种咖啡吗？”
“是啊。今天来到地里，才种了几棵咖啡苗就开始下雨，现在还没停。”
“咖啡园里有避雨的地方吗？”
“有的，我在这里建了一栋木屋。”
“最近经常下雨吗？”
“经常下啊。你那里不下雨吗？”
“之前都是晴天，今天也下雨了。”
“雨中的江南，是不是很有意境啊？”
“很有意境。”越廷川抬起眼眸，默默看着似有若无的烟雨。这雨是那么温柔，那么缥缈，仿佛在营造一种虚幻的梦境。
“有没有一个姑娘，撑着油纸伞，彷徨在雨巷呢？”姜微然的话语把越廷川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看周围，身边时不时有人经过，其中不乏撑着雨伞的姑娘。他微微一笑，回答说：“确实有啊。”
“如诗如画，肯定很美。”她叹道。
“是很美。”越廷川说。他想告诉她，那些姑娘虽然美，可是没有一人可以进入他的内心，他心里只有她。可是他无法将这么暧昧的话语说出口。他想了想，说道：“《诗经》里有一首诗——《出其东门》，不知你是否读过。”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姜微然不假思索地说。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越廷川接了下一句。
姜微然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此刻她正坐在咖啡园的木屋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看着山里的大雨，心里感到有些孤独。她想，这几天与他的联系渐渐少了，好不容易要把他忘了，他怎么又来拨动自己的心弦呢？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着山里的狂风骤雨，而他却在江南小镇漫步。自己和他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同一时间，同样是雨，人的处境却截然不同。小雾山的雨给自己带来了一身泥泞，江南的雨却是他生活的浪漫点缀。多么讽刺啊！
想到这里，姜微然勉强笑了笑，说道：“还是你好啊，身边‘有女如云’。我就不同了，一个人待在深山老林，周围没有野兽出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有美女如云，或是帅哥如云呢？”
“小雾山有野兽吗？”越廷川的话里有一丝诧异，但更多的则是担心。
“怎会没有？这里的森林这么茂密，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姜微然冷漠地说。她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泼在越廷川的心上，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不悦。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时感到有些困惑。
姜微然冷冷一笑，又道：“你慢慢欣赏美景吧，我忙去了。”
“雨停了吗？”越廷川问。
“停了。”姜微然敷衍地说。
越廷川听见哗啦啦的雨声，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可是既然她不想和自己说话，那便不勉强了。他失落地垂下眼眸，正想叮嘱她注意安全，她却把电话挂了。越廷川看着她的号码，心里感到有些委屈，原来她这么不喜欢自己吗？
越廷川站在桥上，眼里满是失落。蒙蒙细雨仍在下着，丝丝雨线落在河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越廷川的头发和衣服已经被雨水沾湿了，凉意顺着发丝渗入了心里。他看了看周围经过的行人，他们都成双成对地走着，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姜微然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她总能让他感到心安。他把心里最柔软的位置留给了她，可是现在，他似乎已经失去了那一个柔软的角落。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而另一边，姜微然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风潇雨晦的世界，眼睛渐渐湿润了。她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雨雾中，耳边充斥着呼呼风声和大雨的沙沙声。近处的树木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远山的轮廓已经看不清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沉入水中的一幅水墨画，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
姜微然看着滂沱大雨，忽然很后悔用那样的语气和越廷川说话。自己明明很喜欢他啊。她伤心地想，他一定很失望吧？以后他一定不会再找自己了吧……
想着想着，姜微然的眼泪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