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洪流，只有在转向的那一刻才最惊心动魄。
林长卿站在日新传媒大厦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林立的写字楼群，他想起林雨墨发来的资料——那些被抹去的账目记录、流向千梓集团的2500万、以及2017年的诡异和解金。
玻璃幕墙倒映着电脑屏幕的冷光，像一条游向深渊的暗河，林长卿摩挲着钢笔，关于服装厂的舆情，比看上去要复杂。这一点，他自然清楚，是否要介入其中，原本他是犹疑的。
不过，林雨墨主动参与到传媒作业之中，这让作为传媒董事的林长卿乐见其成。年轻人纯澈而又坚定的信念，多少也让他那颗老去的内心涌现出一丝久违的热情。
当日午后，厂房顶层的钢架梯在风中轻颤。
梓馨的校服裙摆扫过锈蚀的栏杆，她对着镜头深吸一口气，话筒的金属触感让她有些紧张，弹幕中"富二代作秀"的红字漫过屏幕，屏息几秒之后，她强迫自己凝视日新传媒的直播提词器："作为厂方，我们不会逃避赔偿责任，但是，这些年来，工厂前任公高管用封口费掩盖事实，现在，是时候启动追溯程序，让真相浮出水面了。"
日新传媒介入之后，舆情的漩涡在春夜中翻涌。热搜的词条像混乱的河流，"真相"与"网暴"的浪花此起彼伏。
梓馨望着桌上的律师函文，从搜集证据到诉讼程序要花费经年累月的时间，她的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边缘，天文数字般的赔款数据表恍如一堵堵无声的高墙，偿付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天。
为了聚拢资金，经理人已将厂房挂牌出售，仓库里堆积的防水材料，印着"出口欧盟"的包装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具具等待拆封的棺椁。
眼下的一切，又一次陷入没有出路的僵局。
入夜的时候，梓馨独自站在步道，金色的长发，在路灯下苍白，同样苍白的是她的面容，难以汇聚视线的碧色双眸，随同垂下的脸颊而缓缓低落。
徐曼妮来到她身边，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久，空旷下的城郊噪音填充着无法推进的话题。
“这一切，父亲都是知道的，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再次开口的时候，梓馨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法怪罪他，因为，在回忆里，他一直是爱我的好爸爸。”
对此，徐曼妮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曼妮，你和雨墨回去吧，快高考了，你们不能再耽误了。”梓馨的话语还是很低落。
“没想到追溯程序会这么复杂...”徐曼妮的声音在吹拂的晚风中变成叹息，“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帮你。”
“已经够了。”不知怎的，梓馨脸上却自然而然地笑出来，“谢谢你们。”
生涩的道别，在春末。
梓馨望着钢架梯的阴影爬上脸颊，她想起徐曼妮说"我们是朋友"时嘴角的弧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迈出无力的脚步，并做出最坏的打算，可是，手机铃响了，响的刺耳。
来电人是她的哥哥，梓岚。
“见一面吧，妹妹。”
“你有什么事？”
“当然是帮你解决眼前的烂摊子了。”话筒对面的梓岚，音色带着冷酷的笑意。
来自兄长的邀约，看似一场不怀好意的预谋。
却也像是梓馨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在绝望的时候，对一个人的抵触也早已变得微不足道，如果哥哥真的有解决方案，哪怕他仅仅是有一个说法，梓馨也可以将昔日的怨忿暂时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