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出玉的话语间带着释然，倒让献君愈发难受，他攥紧的玉牌边缘在掌心刻出细痕。
碎邪金突然单膝跪地，桃木鞭重重地砸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属下已然恳请雷祖重罚。”
他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感受到水出玉起身的细微动静，随后一片温凉的帕子轻轻覆盖在他发顶。
水出玉特有的水灵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她的指尖温柔地掠过他发间沾染的草屑：“该罚的是我，擅自出行在先。” 她轻嗓淡音的抬眼望向窗外渐亮的天际， “雷祖的责骂，我也该领受。”
云屋内的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献君注意到碎邪金背上渗出的血渍——那是前日雷祖鞭刑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转身，推开雕花窗，夜风携着玉兰花的芬芳扑面而来，远处的山峦在晨曦中若隐若现。他感受到水出玉手捧着安神汤的碗靠近，在触碰到他肩膀时停住了。
“明日你们随我去祭河吧。” 水出玉的声音如同夜露般清润，“去看看那些被山匪劫掠的百姓，也……” 她的目光掠过碎邪金挺直的脊背，“让河风带走些心事。”
献君望着天际的第一缕霞光，忽然发现神女鬓边新插了一支桃木簪，那是碎邪金最擅长的雕刻样式，竹节处还缀着一颗细小的水晶玉，在夜光中微微发亮。
案几上的青瓷灯盏渐渐熄灭，云屋外传来早起的鸟鸣。
碎邪金悄悄抬头，看见神女掌心正握着献君的玉牌，他别扭地别过脸，忽然想起曾几何时在雷司初见水出玉时，她也是这样温和地替他包扎伤口。那时她腕间还没有水晶镯，只有一根红绳系着半块水晶碎玉。
晨光漫过云屋飞檐，为三人镀上金边。
献君踢开脚边小石子，石子蹦至碎邪金脚边，却被他以桃木枝卷回。水出玉望着这幕，唇角扬起笑意，声声清响，似在吟唱劫后余生的庆幸。
新的一天在晨雾中悄然展开。
卯时三刻，云屋檐角挂着晶莹晨露，碎邪金腰间桃木鞭的流苏扫过青砖，沙沙作响。
他望着水出玉鬓边晃动的桃木簪，忽然忆起昨夜守夜时，献君蹲在榻边用银针挑灯芯的模样——总说值后半夜精神好，实则碎邪金知晓，他不过是怕自己看见雷祖鞭打留下的伤口。
“是那山匪的错，与我们都无关。”碎邪金重复着水出玉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桃木鞭如蛇首吞口上的凹痕，那是千年前护神女闯雷池时留下的战痕。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在他绛色衣袍上镀了层金边。忽然，水出玉“噗嗤”轻笑，腕间银镯撞在楠木案几上，溅起一串清响。
“神女，你笑什么？”碎邪金慌忙站直，后脑勺撞上身后的博古架，架上青瓷药罐轻轻摇晃，溢出几缕紫苏香气。他摸着发烫的耳尖，见水出玉眼角弯弯，晨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宛如当年初见时，她蹲在庭院逗弄金鳞鱼的模样。
“没什么，”水出玉指尖轻抚案几上献君新换的蜀锦桌布，淡青底色上云雷暗纹若隐若现，“只是觉得，碎邪金说这话时，倒像极了当年在雷司替我顶罪时的模样。” 她的目光掠过碎邪金袖口的鞭痕，忽然按住他欲遮掩的动作，“伤口还疼吗？”
碎邪金后背瞬间绷紧，厨房传来献君重重摔碗的声响。他探出头，发间人参须未褪，鼻尖面粉犹在：“疼什么疼！雷祖的鞭子能有多厉害？” 话虽如此，切山药的手却加快了，刀落砧板的节奏，恰似他急促的心跳。
云屋厨房飘出浓郁鸡汤香，献君用竹荪、天麻吊汤，油花浮光跃金。他记得水出玉爱这酥烂母鸡，鸡肚塞满糯米红枣——当年江南剿水匪，逃难百姓顺道相授的做法。
案边四碟小菜错落：翡翠虾仁缀枸杞，姜丝山药薄如翼，还有碎邪金从老字号带回的蜜渍青梅。
“吃饭吃菜，无鸡不欢。” 献君低语，将汤煲盛入青瓷碗，边缘摆着胡萝卜雕瑞云。
转身时撞见药罐，想起昨夜碎邪金偷往他药碗添三七粉，耳尖又染绯色，忙用袖遮腕间新疤——今早吹汤时不慎碰倒铜勺留下的。
水出玉坐在餐桌前，望着满桌膳食，眼眶微微发烫。青瓷碗中的鸡汤热气腾腾，映得献君紧张的脸庞有些朦胧。
她注意到碎邪金悄然为她舀了一勺炖得酥烂的鸡肉，浓汤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恍惚间，她忆起昏迷前最后一眼——碎邪金冲破山匪包围时，衣摆上溅满泥点。
“我不过睡了几日，你们竟把云屋变成了御膳房。”水出玉笑着夹起一筷子翡翠虾仁，虾仁在晨光中泛着晶莹的粉白，“明日该让碎邪金去当伙头军，省得他总说自己忙。”
碎邪金正往嘴里塞青梅，闻言呛得直咳嗽，桃木鞭的流苏扫过汤碗边缘：“神女可别寒碜我，当年在雷司，可是献君偷偷拿我的练功靶当砧板......”
话音未落，他被献君扔来的抹布砸中额头，涨红着脸，抓起汤勺：“喝汤！再废话就把你那份倒进青溪河里！”
晨光穿过雕花窗格，在三人交叠的影子里织出金线。
水出玉望着献君别扭地往碎邪金碗里多舀了勺天麻，碎邪金假装嫌弃，却偷偷把青梅碟往她这边推。
屋外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献君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豁城最老字号的铺子......”
话未说完，纸包已被碎邪金抢过去，桃木鞭流苏轻点献君发顶：“没看见神女刚喝完汤？要吃也得等半个时辰。”
水出玉望着两人打闹，忽然伸手按住他们交握的手腕。
晨露从屋檐滴落，在青砖上溅起细小水痕。她腕间银镯与碎邪金的桃木鞭流苏相触，发出清越声响，恍若当年三人在雷司后院放孔明灯时，那些飘向天际的清脆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