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不大,却缠绵不绝,像是老天爷有诉不尽的离愁。
萧村,就像一个被遗忘在泥泞里的名字,偏僻,潮湿,带着一股草木腐朽的气息。这样的雨夜,本该是家家闭户,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伴着雨打芭蕉的单调声响。
黄昏已尽,夜色如泼墨,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湿土和腐叶的腥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马蹄踏破了沉寂,溅起浑浊的水花。
一队精悍的人马护送着一辆并不算奢华但坚固异常的马车,艰难地行进在村口那条早已泥泞不堪的小道上。车内端坐的,正是新晋武林盟主,威名赫赫的伍近神。
他刚结束一场重要的盟会,取道这条近路返回盟主府。此刻,他脸色却并不好看,眉头微蹙,似有心事。也许是因为这连绵的阴雨,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杀机,比雨点更密集,比夜色更冰冷。
就在车队行至村子中央,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时,异变陡生!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泥地里钻出,从低矮的屋檐上落下,刀光破开雨幕,带着森然寒意,直扑马车!
“保护盟主!”
嘶喝声起,血光乍现。
盟主亲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反应不可谓不快,瞬间拔刀相迎,与突如其来的敌人战在一处。刀剑碰撞声、闷哼声、惨叫声,混杂着雨声,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奏响了一曲死亡的序曲。
但敌人显然有备而来,武功诡异,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竟有几分像是早已失传的项家死士的影子。亲卫们虽奋力抵抗,却不断有人倒下,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脚下的泥泞。
敌人不一刻,也已经损失大半。
不断有人倒下。
真正的惊变,却来自那些本该瑟缩在屋内的村民。
他们冲了出来,男女老少,眼神空洞,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狰狞。手中拿着的,是锄头,是柴刀,是木棍,甚至是石头……这些平日里最熟悉的农具和物件,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武器。
他们不分敌我,嘶吼着,扑向了正在激战的双方!
“疯了!他们都疯了!”一名护卫惊骇地叫道,他刚刚躲过黑衣杀手的致命一刀,却被一个老农用粪叉狠狠戳中了小腿。
这些村民,行动笨拙却悍不畏死,仿佛失去了痛觉,即便是被刀剑砍中,也只是踉跄一下,随即更加疯狂地扑上。他们的目标混乱,既攻击黑衣杀手,也攻击盟主护卫,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必须毁灭的仇敌。平民活在这个世上的仇敌本就很多,比如贫穷,比如霸凌,比如卑微。他们要拼命,他们要拼尽全力,才可能活下去。
场面瞬间化作人间炼狱。
黑衣杀手显然也没料到这变故,阵脚微乱。而伍近神的护卫更是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噗!”
一支淬着幽蓝光芒的短箭,无声无息地破空而至,穿过混战的人群,精准地钉入了伍近神的左肩。他闷哼一声,脸色骤变,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迅速蔓延。
“盟主!”亲信睚眦欲裂,“快走!我们断后!”
数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组成人墙,死死挡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为伍近神杀开一条血路。
伍近神被亲信架上快马,回头望去,眼中瞥见的,是血肉横飞,以及那些村民脸上扭曲而满足的诡异笑容。不多时,火光冲天,不知是谁失手点燃了房屋。
马蹄声远去,萧村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
雨,依旧在下。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血污,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诡异。
伏击的杀手,疯狂的村民,忠诚的护卫……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泞中,姿态扭曲,死不瞑目。
一枚沾满了血污与泥浆的铜钱,从一具村民尸体僵硬的手中滚落,“叮当”一声,掉在水洼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在这死寂的雨夜里,这声响,显得格外清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