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下意识去支撑，接触到的地面却是软的。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反应，后背也跟着着陆，下面同样是软的。
但安进根本没顾上这些，他另一只手抬到眼前，试图挡掉一点光线，更为挡掉那人像。
可就在一晃眼的瞬间待再睁开眼睛，满世界的光芒全都消失了，虽然视野中央仍是强光留下的黑晕，可还是能看到四下已变成了昏暗。
安进挣扎着撑起身子。
随着视野中的黑晕逐渐消退，他慢慢看清了周围。
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进的一缕月光静静投在床前的地板上。
四下这种静谧，让床尾镜中那个喘息未定的男子显得更加突兀。
那人，正是安进自己。
意识，慢慢回到原来轨道，先前发生的事，让安进一时还有点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最先恢复记忆的，还是身体。
原来自己摔倒在床上，而不是街上。
手支撑的地方传来的温度来自被窝，那儿还是暖活的。
循着这点活生生的触觉，所有感官一个接一个回到了现实中这间小屋里。
余悸回荡，安进又扫视了一遍周围，最后目光停驻在镜子里：那个从裸睡中惊醒的自己。
所有证据都在向重回轨道的意识表明着一件事：那是一场梦。
可另一边，心底又分明感到，那不是梦，绝对不是，梦里不可能有造成视觉黑域的强光，何况还残存到现实里…
但这种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太过疯狂。
看着周边的一切，方才那如果不是梦，又能是什么？
打住打住，再这么想下去，只怕意识又要落入真幻莫辨的境地。
强行把思绪从这条道上拉开，又过了一会儿，总算惊魂甫定，安进多少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好那只是个梦——至少，就当它是个梦吧。
否则...那就真的疯了。
这时，安进才听到外面有扰攘人声。
看了看钟，才2点15分，大半夜的，怎么回事？
穿上衣服，走到阳台往下一看，就见楼下聚着不少人，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只披了条床单，大多衣衫不整，不少人朝楼上张望，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着火了？
安进扭头朝楼上看去，伸向夜空的楼体一如往常。
“喂，安进。”楼下一边喊话一边冲安进挥手的是邻居小杰。
“你们怎么下去了？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安进紧着打听。
“刚才地震了吧，楼晃了两下，他们叫醒我，我就跟着下来了。”小杰显然还睡眼朦胧，“你不下来吗？”
“地震？”听到这两字，安进心下一凛，闪念间，就觉和刚才的噩梦似乎有某种诡异的联系。
但对地震的本能紧张反应让他一时也没多想，“看着好像没什么吧？”如果真很严重，小杰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但一边打量着楼下和对面几栋楼，安进还是惴惴疑虑着和小杰说道。
“应该是吧。”说着，小杰又和身边几个朋友嘀咕了几句，看样子是抱怨他们大惊小怪，扰了他的好梦。
“那我不下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小心。”申海嘛，又不在地壳板块交界处，附近也没有火山，哪会有什么大地震？凭着常识，安进多少让自己放下了心。
“好吧，你也是。”
回到屋里，安进第一反应是给丽雅打电话，对了，还有老爸老妈。
可刚拿起手机，小屋里的安静便提示他另一种可能：深更半夜的，也许他们睡得正香，根本没感觉到发生了地震，尤其是老爸老妈，如果他们被地震惊醒，这会儿肯定已经把他的手机打爆了，说不定都已经冲到这儿来了。
也罢，别拿这事儿扰了他们的好觉，明天再说吧。
可躺回床上，依然感到一阵阵轻微晕眩，不过安进清楚，这不是地震造成的，而是噩梦留下的余震。
它还牵动着心底里另一种不安：你真的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大地震吗？
从脑海里搜寻出种种所谓“科学”的答案不断宽慰自己，却并不能真正消除这种不安。
这时楼下的声响已减弱不少，想来人们差不多各回各家了吧，而这，才让安进稍稍安心。
“刚才老天打了个哈欠，有没有吓着你？”还是忍不住给丽雅发了条薇信，如果她睡着，这也不会把她吵醒，因为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
也好，看来丽雅应该睡得正香，一想到她睡觉的模样，安进心头不由甜丝丝的。
“一年，很快的，现在已经不到360天了。”一念至此，这样一个夜晚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裹在暖暖的被窝里，辗转了几个姿势，依然没有睡意。
噩梦留下的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何时重新笼罩了这间小屋，只要一闭上眼，那些片段便一幕幕自动再现，强烈蓝光下，世界仿佛又开始微微震颤...
不睡了。
安进想到唯一可能抵御它的方法：把它记录下来，然后一探究竟。
坐到桌前，打开电脑，手指放到键盘上，安进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输入完最后一个字，外面天已经亮了。
很久没这么认真，几乎忘了时间的感觉真不错，连噩梦后遗症好像也不治而愈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安进起身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猝然间，金色阳光扑面而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有那么一刹那，安进就觉又回到了那个恐怖怪梦里，可此刻这金色光芒中，有的只是温暖和煦，还没等闪回的骇怖浮上心头，便已被这恣肆阳光消融于无形。
闭上眼，安进仿佛能听到这阳光里含藏的乐音，没有什么曲子比它更美了吧，脸上不知不觉漾开一丝笑意。
叠好被子，安进这才看到手机里有新消息，真的是丽雅，两个小时前就收到了，方才自己一点都没听到手机震动，想来那时太投入于记下梦境了。
欣喜间赶忙把它点开。
“你害怕无常吗？”，简单六个字，安进却好像能透过这句话看到丽雅输入时的样子。
“如果害怕能改变它的话。”丽雅的善解人心和那种温柔的透彻自己是可望不可及的，但那点淘气还能应付。
想了想，安进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无常，你不还是要离开我嘛。”
看着屏幕，安进希冀着什么，又有点忐忑。
好半天，依然没有回信，就在他以为一时半会儿不会收到消息正要放下手机时，它却轻轻震动了两下。
来的，不是语言，而是一首乐曲，钢琴的。
响起的瞬间，安进觉得这就是刚才在晨曦里听到的音乐。
不期而遇的曼妙，和点亮这曼妙的灵犀，两者映照间，安进忽然有点明白了丽雅为什么会放弃外人眼里高薪光鲜的工作，选择去给孩子们当音乐老师。
听着，听着，没来由的，眼前蒙上了一抹潮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