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炼狱
小鹅可可和克迪尔是带着一腔悲愤再次进入那个大屋子的，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次就熟练得多了。
这一次，小鹅可可看清了那些正遭受戕害的鹅们。那些笼子看起来是那么结实，在灯光下泛着青暗的光泽。这些东西别说对付一只只小鹅，就是对付那些力大无比的猛兽也绰绰有余。而它们又是那样精巧，足见人类在这方面颇具匠心。
铁笼中的鹅们眼神呆滞着，僵僵的脖子失却了天生的丽质，一个个好像一根根僵硬的钢管儿，直直地挑着。它们的身体非常臃肿，宛然吹得要破的气球，它们的脚掌，异乎寻常的肿胀，给人一种立马就会迸裂似的感觉。
“呃！”小鹅可可的胃部极度地痉挛着，差点呕吐出来，“天哪，你们究竟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受到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你是天使吗？”一只半大的鹅木然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求你，让我死去吧。咳——”
小鹅可可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孩子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小鹅可可轻轻地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善良的天使，你让我死去吧。”它身边的另一只小鹅也哀求道，“我……”小鹅的嘴角迸裂了，殷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红得令人心颤。
“让我们死去吧！”
“让我们死去吧！！”
鹅们叫起来，它们的声音参差不齐，就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样，此起彼伏。
“我们会在上帝面前为你祈祷，只要你能让我们痛快地死去！”
“你难道没有灵魂吗？你难道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你还在等什么？”
“我们遭受的痛苦还不够吗？”
“美丽的天使，让我们的灵魂早点升入天堂吧！”
“……”
啊，这一刻，死，竟然成了这些生命最美好的选择。
小鹅可可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它们竟然醒着！”克迪尔说，“这个时该，本该是它们睡得正香的时候啊。”
“我们从未睡过。”一只可怜的小鹅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度地膨胀，无时无刻地折磨着我，让我连睡意都不敢生出来。”
“克迪尔！”小鹅可可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它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一把抓住克迪尔的翅膀，“孩子！我们的孩子！它们莫非……” 小鹅可可把头深埋在克迪尔的翅膀下面，“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可怖的地方啊。”
“啊！？”克迪尔护着小鹅可可，自己却情不自禁地惊恐地叫了一声。
“我也能像你们一样飞该多好啊。”它身边那只鹅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利器戳伤了，未愈的伤口上满是浓血，那样子一下让人想起了地狱里的厉鬼，“我曾听说世界上有一种很美的东西叫花儿，我多想去看看哪。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去田野，就被他们关在这里。啊！美丽的天使，你能带我出去看一眼花儿吗？”
“人们都说鹅会游泳，可是，我连小河都没见到过。美丽的天使，你可以带我看看小河吗？”另一只小鹅说道，刚才呆滞的眼睛里竟然放出星光一样明亮的光泽。
“你能带我看看云彩吗？”
“……”
“我……”克迪尔渐渐地恢复了男子汉气概，把小鹅可可搂在胸前，说，“多么可恶的人类，多么可怜的小鹅啊。可是对不起，小鹅们，凭我们的力量，是打不开这些罪恶的笼子的。不过，我们会想其它办法的。”
“不！”鹅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高叫起来，“我们不希望活下去，你这个伪君子，谁央求你救我们了！我们祈求你让我们痛快地死去吧！”
“这……”克迪尔还要解释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忙拉着小鹅可可躲到角落里。
瘦个子进来了，说：“孩子们，我听到你们的叫声了，真是太美妙了。你们的叫声说明你们很健康，也说明我当初的眼光还行。要知道，挑选一些健壮的小鹅可得不一般的眼光啊。现在，该进食了。”他从旁边提来一个大桶，小鹅可可从细缝里看到一根让它不寒而栗的明晃晃的铁管。它下意识地把嘴巴捂得紧紧的，才没把那声尖叫发出来。
“你这个恶魔！”一个体力还行的小鹅破口大骂起来，“上帝不会宽恕你的，你的灵魂……”
它的话忽然中断了，瘦个子两只手指掐着它的嘴窝，稍一用力，它的嘴巴就像装了弹簧似的，整个儿大张开来，瘦个子的另一只手熟练地把漏斗形铁管顺着它的喉咙插里去，可能是离胃还稍远点，他又把铁管用力往里捅了捅，说：“宝贝啊，我再侍候你们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参加愉快的法国之旅了。”
小鹅可可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阿吉娜妈妈看到这一幕时惊惧的神情，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狂叫：“啊——啊——”
瘦个子愣了一下，喊道：“谁？”
小鹅可可从克迪尔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在铁笼间瞎闯瞎撞，尖利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屋子，仿佛要把屋顶都要掀翻了。
瘦个子从那只小鹅的口里抽出铁管向小鹅可可逼来。
“小鹅可可，危险！”克迪尔看着瘦个子的铁管就要打下来了，于是挺身护在小鹅可可的身前。
就在这时候，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瘦个子盯着克迪尔，威胁道：“待会儿收拾你们！”
门口，大块头克雷斯领着一脸泪水的埃米尔，压着心头的怒火，说：“打扰一下，埃里先生……”
埃里一向不喜欢克雷斯父子，他摆出一副懒散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两个讨厌鬼，冷漠地问道：“克雷斯先生，你不会又来向我讲保护动物之类的道理吧。我很忙，你最好不要打扰我。”
克雷斯挥了挥手中的东西，说：“这是一个叫安的小家伙的帽子……”
埃里打断他的话，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克雷斯先生，恕我事忙，失陪。”说完转身要走。
克雷斯一把拉住他，说：“要是你还知道匈牙利是个法制国家的话，最好把那些小生命还给我。要知道，那是赃物！”
埃里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知趣地说：“实在对不起，安他们……哦，我以为那是他们自己养的呢。克雷斯先生，你稍等，我马上把小鹅还给你。——它们真是太可爱了。”
看着埃里的背影，克雷斯愤愤地说：“的确是太可爱了，可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每天都在戕害这些无辜的精灵。”
小鹅可可和克迪尔借这个空档从窗口飞出来，看到埃里正毕恭毕敬地把小鹅们端出来，小心地交给了埃米尔。多亏事情处理得及时，这些小鹅还处于“正常生活”期，难得地没受到什么伤害。
“孩子们，妈妈终于又看到你们了。”小鹅可可感激地落在埃米尔身边，一个劲儿地蹭他的腿。
埃米尔把小鹅们放在地上，看着它们一家子破镜重圆，流下了欢喜的眼泪。
这时候，一辆巨大的卡车从农场里驶出，顺着乡间公路绝尘而去。
“又有一批小鹅脱离苦海了。”小鹅可可冷冷地说，“它们会永远地离开这个罪恶深重的世界了。”
“我必须去一次法国！”克迪尔大声地叫起来，“一直以来，我自由自在地活着，以为鹅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没想到，我们的同胞却正在遭受着非人的虐待。我要到法国，弄清事实的真相，把他们这些罪恶昭彰的行为都揭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