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仙翁在心中早已觅定了对手,眼下藏一真人既回,他便欲挺身出战,忽而一声佛号,瞬目一点金光。
“阿弥陀佛,仙翁功力已臻绝顶,不宜轻动,逢此时局未明,还请仙翁替我等掠阵。”
“大师”
圆石禅师迎面笑道:“山僧奉无忘,金人示妙相。万法本清闲,灵文著七藏。”绿仙翁解其话中含义,体察大势,不再意气执着。
“大师请”
在佛门净土之中有一尊石佛,这尊石佛来自淤里,请出时见结跏趺坐,众人感其神异,遂供奉神堂。后供佛之地因石佛而得名,起名为石佛寺。圆石禅师便是石佛寺的一位高僧,并且是最早选择供奉石佛的几位高僧之一。若说起这尊石佛有何神异之处,从来说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尊石佛里有着无上法 轮,禅心通慧者,在石佛前跏趺半坐,悟无上法 轮,身体有金光,顶有日光,自身光明耀,如日夺灯明。小金光咒绝没有如此威能,远远望去犹如日轮,好似金刚一般。若问无上法 轮一旦修成,似金刚佛何如?有禅佛云:虽不如,亦不远矣。
圆石禅师体披金色,缓步走下山崖,一行千里,缘在山下。断砖发出新蕊,开出一朵小花清新可爱,可叹是,看花复愁雪。脚下一片净土,眼外无限苍波,极目望断,山冻不流云,寒雨喷霜竹。蒙蒙扑面皆飞絮,日挂霜林寒欲坠,圆石禅师口衔飞絮,气喷热烟:“想必也只有神魔殿的剪水花飞诀才能结构出如此凛冽的枪雪,是神魔殿的哪一位真人驾临,不知可否见面赐教?”顷刻一停,顷刻笑道:“据贫僧所知,修行剪水花飞诀有成的修士是不屑于暗中行事的。”
话落银霰一散,只见冷日寒姿,雪里拖枪,长衫布缕如霜雪。妙谛禅师一见之下骇然失色,冰结霜齿:“封绝一域!是绝域真人!!!”霜满春葱,他早该想到的!他之前见到绝域真人的时候,天作大雪,数年不解,雪深十丈,鸟兽饿死,他有心却无力,只得眼看着绝域真人封绝一域。
绝域真人已经现身,那么圆石禅师呢?
圆石禅师神色平静,正双目端然看着行走在飞絮浑茫之中的绝域真人,同时体透金光,晃耀照禅天。绝域真人忽然步履一停,六花飘空,连空春雪明如洗,宛如冰荷在壑,冷香袭人,他看着耀眼的金光冷漠说道:“我还没有试过金光咒。”
“贫僧所修的未必就是金光咒”
“不重要了”
是不重要了,对于冷面冰心的绝域真人来说已经不在乎圆石禅师修习的是不是金光咒了,只是圆石禅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修习的是不是金光咒呢?绝域真人又是何等人物?金光烁瞻睹,他又怎么会看错呢?然而,圆石禅师确实不知道他所修习的究竟是何功法,绝域真人耳脉冰封,是以石佛不闻,南峰诸位高僧知悉石佛佛性,均是不以为怪。
佛门重识,因识生出种种法,圆石禅师修行的“金光咒”也是因识而生,因识而悟。譬如一百个人看同一个瓶子时,各自不同的识现出瓶子的影像是不一般的。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物皆着我之色彩,石佛寺的那尊石佛就好比瓶子,只有心灯明,才能金光灿。
此刻心灯照明镜,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谁料明镜之中却是金光不耀,骤起大火焚焚,生燎原烈火之势,有焚山煮海之威。圆石禅师竟舍“金光咒”不用而使出了炼海烧山诀,这一招着实有些出人意料又在常理之中,若以功法论,圆石禅师自然是修行“金光咒”最为艰深,不过火能融冰岂非常理?是以圆石禅师心思电转企图以法破之,只是浩浩长空舞晴雪,焚山煮海恰如摘山煮海。此时此景一见,南峰无不隐忧暗藏,只有藏一真人直言不讳说道:“圆石禅师的炼海烧山诀火候不旺,修为又逊色于绝域真人,这一阵,已是绝难了。”
一语可谓切中,又可谓谬矣。
圆石禅师法印一结,顿时结成一团金光,金光迸耀,夺目耀眼间,闪出座座金狮,继而千狮雄啸,大地震颤。将佛门神通大地狮子吼融贯于“金光咒”之中,圆石禅师此法算得上是别出心裁。金光消融,大地崩碎,虽雄峙冰山亦可瓦解,然而圆石禅师到底低估了绝域真人,他不仅低估了绝域真人的修为,同时也低估了绝域真人在剪水花飞诀上绝深的造诣。圆石禅师不知道的是,直到此时,绝域真人才刚刚舍得刮目一见。寒日无言西下,袖手双招,平地起冰风,寒晶结万里。金狮虽雄,大地虽颤,而冰山不解。举目所见,冰山徒震荡,飘出千尺冷烟,冷烟被冰风一送,等驾至目前时,已成座座冰狮,冰狮一遇金狮,则金狮瓦解,冰狮仍在,且冰狮去势不绝,受着绝域真人真气一驾,朝着圆石禅师极速奔跃而去,一晃便至。圆石禅师心中大骇,面色净如天金,如金聚放大光明,他将浑身真气一雄,团聚成金光密字,也就在金光团聚的刹那间,座座冰狮呼啸而至,迎面撞上金光,在一阵激烈的碰撞过后,晚日摇光金破碎,密字皲裂。圆石禅师真气不歇,气尽金光,霎时灵台又生震骇,放目只见冷烟纵放,冰狮又聚,他竭力提动真气再团聚成金光,突然耳闻密语,急忙催动着真气避开一路。
那一路有什么?只有一道穆如清风的真气在雪中漂流,那道真气刚刚漂过金光,猛然拔起好似蛟龙舞动风云,卷起雪浪堆空,绞成一团团洪流奔腾怒涌。蛟龙作威,风涛怒如冰车铁柱,隐隐轰玉斧。少顷,冰狮散落,蛟龙升天,只剩下一声低低的叹息,仿若无闻。
“可惜不是神霄大金光咒。”
这一声低喃,旁人或许无闻,但白泽真君绝对是听见了的。
“神霄开寒镜,九天坠飞鸟。剪水花飞诀修行至绝域真人这般地步,已经是前无古人了。”白泽袍,卷云冠,在凛冽嶙峋的冰雪之中,悄然多了一丝冲和清淡,清新婉峭。绝域真人虎口轻轻压着枪柄,看着变化而至的人影淡淡说道:“都说白泽真君辞言娴雅,想必名不虚立。”
在冰狮撞碎金光之时,藏一真人神态凝重,口目皆哑,脑海里无自觉闪出绿仙翁和道澄禅师两人的身影,随后一道温润妩丽的身姿漂过,游冰渊似游于海滨。
白泽真君微微笑着说道:“贫道正要向真人请教一二”
绝域真人冷眉一对:“你还在这干什么!”说话间乌天寒皎,碧海冰澌结。圆石禅师在嶙峋枪意里撤下金光,对着白泽真君施以一礼道:“贫僧惭愧,劳真君下场搭救。”白泽真君忙道:“是贫道心急,技痒难耐,大师不必过于自谦。”圆石禅师还要再说,寒吹断梗,风翻暗雪。
“啰啰嗦嗦的,干脆你也留下吧!”
银鸥将云散,飞花似雪回。白泽真君身后法相乍现,一只洁白的通灵之兽聚一腔奔流,一口喷之,以弱水匹敌坚冰,化作银天烟气。圆石禅师情知立身不妥,遂心念弥陀,不告而走,白泽真君无分心之念,才能一心对敌,毕竟绝域真人的修为他刚刚亲身领教过,即便是有白泽真君出手,胜负也未知定数。
云归万壑暗,雪罢千岩春。地寒偏浩荡,风急倒波沦。
水能结成冰,冰也能散为水,究竟是冰还是水,还需看两位真人的绝艺高下,修为深浅。绝域真人抬腿踢枪,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冰兰,暗云滴漏波涛,覆成一只大手,冰兰握碎,滴水成冰。横来玉斧一片,身屈神固,一枪自护。绝域真人抬头看着磅礴云黯疑惑问道:“大摩云掌?”
白泽真君收掌答道:“正是”
绝域真人微微点头,枪尖一起再无影踪,但感密雪交至,寒冻异常。夜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白泽真君一夜履冰,达知冰雪之精,谋如涌泉,势如转圆。昏暗的风雪中大摩云掌接连涌起,看得人模糊不清,大摩云掌轻柔地抚摩过冰雪,荡摩出汪汪清泉,纤手一抛,淡而不弱,压得寒威敛。随即!白泽法相乍明乍呼,诵出天水横流。白泽法相与白泽真君资薰日久,变质同神,玄妙足以通神悟灵,精微足以穷幽测深。是以由白泽法相诵出的天水横流咒一如白泽真君己出一般,涌波交流,痕迹如扫。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白日拖过,残雪对月色微明,渺然芭蕉,一掌袭来,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至人远鉴,归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