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的长鸣惊飞了在金色水车歇脚的山雀。伺机而动的猛禽如离弦的箭矢穿过纷乱的战场，利爪直击要害。嘈杂过后，遍野积雪的小镇重归寂静。废弃的房屋与田地，一切都没变。孤独的水车无法挣脱冰霜的束缚，就像小镇无法靠自己重获新生。覆在药剂师屋顶的茸植是对来者唯一的慰藉。
见没人迎接自己，莱迪娅只好亲自推开了屋门。“赛拉？你在吗？”客厅里存弥留着淡淡的药味。一口煮锅挂在壁炉里，炉火已经熄灭。女战士触摸了锅底与灰烬，两者留有余温。“或许赛拉去采药了。”她重新引燃了壁炉。
跟着复杂的气味，莱迪娅走进了温室。一串串晾干的草药如帘幕般垂下。各种样式的培养基吸引着参观者的目光。
一盆清水中漂浮着某种小叶植物。几株扎根淤泥的水草在盆中摇曳，指甲大小的鱼苗穿梭在其中。“这简直是个缩小版的水塘。难道赛拉在养鱼吗？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收获？”莱迪娅摇摇头，“我没见过这种漂浮的植物，说不定这才是赛拉要的。”
架起水盆的三个木桩已经腐朽，表面上滋出奶油色的菌类。这些木桩植入土层，一些白蚁在土层里时隐时现，但它们不会逾越土层与地板的边界，因为那里覆盖着某种苔藓。“白蚁没有啃噬朽木，它们显然更喜欢这种菌类。而这些苔藓限制了白蚁的移动，它一定能防虫。”莱迪娅对自己的结论很满意，她对水中的自己点点头。
苔藓顺着墙壁延伸，直到一种从墙缝里钻出的攀援植物用根系划定了双方的界线。“唔，这种藤蔓能在墙缝里生长，它一定很顽强。我相信赛拉对它的根系很感兴趣。”
望着屋顶垂下的根系，莱迪娅不由得联想到屋顶外部的茸植。“这个我无法理解。它的根系脱离了土壤还怎么吸收水分呢？希望这里不会漏雨。”
从趋势上看那些攀援植物迟早会霸占整个墙壁，但它却止步于一种散发着刺鼻酸味的花卉。“难道这种味道能阻止藤蔓的生长？”当莱迪娅靠近时，那些散发着酸味的花头像娇羞的少女一般退缩。“真是神奇！”她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抚摸花头。然而，锯齿状的花瓣在眨眼之间闭合企图抓住来者。女战士赶忙撤手，却还是被锋利的花瓣刮伤，“基里恩（维萨恩世界的武神与战争之神）的胡子！”
后退的莱迪娅踩到了一块地板，那清脆声音让她想到赛拉曾提到的地下室。经过刚才的一幕，女战士不再流连地下室的新奇植物，而是径直走向花池，拨开土层唤醒了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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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房间。看到煮锅仍挂在火上，赛拉赶忙将其移走。
“我以为你需要继续熬煮那药水。”莱迪娅说道。
“不。两根木柴燃烧的时间加上煮锅的余温刚好能让这暖身汤药香气四溢。”
“既然用于暖身，难道不该趁热喝下去吗？”
“这是浓缩的药汤，它看起来就像蜂蜜。”赛拉舀起一勺粘稠的汤汁向莱迪娅展示着。随后，她将一个水壶放在火上加热，“正确的方法是用热水冲调然后饮用。”
不久，两个热气腾腾的杯子碰在一起。
“最近怎样？”赛拉问。
“不太好。你知道的，父亲死后，我继承了领主之位，也接下了山谷的担子。冬天始终是我们的梦魇，尤其是对于孩子。但有了你的暖身汤，相信下一个冬天我们会好过些。”莱迪娅喝了口汤药，“是什么让你花费了那么久？”
“想要让更多人喝到汤药，基础药材必须像豆子一样普通，而且易于处理。在最初的一年里，我一边找寻药材，一边在老鼠身上做试验。之后，我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将草药混合、配比，并且淘汰那些药效冲突，或者会给用药者带来不良反应的配方。”赛拉望了一眼温室，“好在我找到了那种被白蚁青睐的菌菇，还有那生命力顽强的藤蔓。我还没来得及给它们命名。另外，我很庆幸高原人放弃了这里，这样我就可以利用外面的荒地种植药物。积雪消融后，它们就会生根发芽。”
“除了感谢我还能说什么呢，赛拉。”莱迪娅如释重负。“说到高原人，温妮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你指的是什么？”赛拉反问着。
“那要从我们与高原人约定的联姻说起。由于凯诺失踪，擎风者打算让他的次子凯斯顶替完成温妮的要求。”莱迪娅讲道。
赛拉舒展着眉头，发出了一声鼻哼。“唔。看起来他已经把女爵抛在脑后了。”她讽刺道。“这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温妮也可以拒绝，不是吗？”
“是的。但她没有。她邀请凯斯结伴开始了试练。”莱迪娅继续讲着。“大约在上一个冬天，凯斯一个人回到了高原。据说，他当时有些失心疯，嘴里念叨着‘蜘蛛’、‘大蜘蛛’之类的。高原人的萨满喂给凯斯一些汤药恢复了他的心智。尽管事后温妮曾写信解释那只蜘蛛找到她只是为了寻求帮助，凯斯仍拒绝再提这门亲事。他一定是被拜访温妮的蜘蛛吓坏了。”
壁炉里发出的噼啪声像是在为刚才的故事喝彩。“号称无所畏惧的高原战士居然被蜘蛛吓倒了。这让我不由得敬畏起那些看似渺小的生物。”赛拉来到壁炉前，用火钳敲碎一些木炭。“我还以为你是要我去帮助温妮。听起来她能应付。”
莱迪娅摇摇头，“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你记得科恩一家吗？他们原来住在城里，是木匠。被迫搬走后，他们去了望海镇，在那里捕鱼为生。”说着，她掏出一个亮闪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前一阵子我去望海镇，大科恩把这个交给我，想和我交换一些木材。我不确定这是什么。”
“是的。我记得那笨手笨脚的一家人。希望他们不会被自己的鱼线困住。”赛拉拿起那状如贝壳的东西观察着，又闻了闻。它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这很精致。但这是——鳞片？”
“和我猜的一样。大科恩说他是在海岸上捡到的。不知道是哪个浑蛋妖言惑众说那鳞片属于某种可以许愿的神奇生物。我阻止了那些打算去寻找这鳞片的主人的渔夫。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莱迪娅扶着赛拉的手臂，“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调查一番。靠海捕鱼增加了我们的收成，可我们对海洋知之甚少，应该未雨绸缪。”
两人再次来到地下室，赛拉取出短剑。
莱迪娅注意到，那剑刃上多了一些文字，“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
“经过多次战斗，我想它在成长。”赛拉含糊地说。
“成长？”
“是的，成长。铸造这把剑的铁匠说它会和人一样成长。”赛拉的手指擦过红色的剑刃，“我也不太明白这些文字，但我相信它就像我们的记忆。可我不禁要想如果某天剑刃上遍布文字了会怎么样？”
“是啊。”莱迪娅凑近些，用手指丈量起来。
这一幕让赛拉不由得笑出声。虽然已经成为领主，但莱迪娅有时天真的像个孩子。
莱迪娅有些莫名，“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不，莱迪娅。一切都很好。”
“对了，怎么不见基恩？他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莱迪娅忽然问。
“他去了避难所。我们的朋友——索斯彬大师需要人手。”赛拉撬开一块墙上的石头，从里面掏出一个神秘的包裹，“基恩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包裹里面是一叠羊皮纸，每张羊皮纸的正反面都写得密密麻麻。“这是龙穴里的图案和文字。抄录这些会花很长时间。”莱迪娅叹道。
“是啊。龙语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鬼画符，单是看着就让人眼花。但有了黑羽毛的帮助，至少不必有人去攀登塔莉娅峰。”
临行前，赛拉割破手指，在门前画了一个符咒。
“这是做什么？某种陷阱？”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莱迪娅的目光丝毫不愿意在上面停留。
“算是吧。就像你现在的表现。这会让看到的人感觉不舒服，我用这种方式劝人远离。”
坐上猛犸，两人朝望海镇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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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势缓降，兽嘶鸟鸣已然唤醒了森林。饱经风霜的群山正缓缓卸去冰冷的盔甲。
两人发现了一处猎人营地，也发现了重伤而亡的猎人。尸体已经冻僵。从猎人大腿上的开放性伤口可以看出那是野猪所为。他逃回了营地，却因伤到动脉而无法逃脱死亡。安葬了猎人后，两人住进了猎人的窝棚。
莱迪娅翻阅着羊皮纸，很快她的耐心就被那形似爪痕与牙印的文字消磨殆尽。“呃，难道要让我和龙生活在一起才能学会这些吗？！”
赛拉没有回应，而是继续摘录着的莱斯勒·月火的笔迹，直到同伴再次唤出自己的名字。“嗯？抱歉，我太入神了。”她抬起头，“我们到了吗？”
这声回应让莱迪娅哭笑不得。赛拉似乎认为她还坐在猛犸的背上。“是啊，我们到营地了，却没到目的地。这窝棚可不会像猛犸一样驮着我们长途跋涉。”她奚落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笔耕不辍？”
“是这次调配暖身汤的经历。月火说得没错，时间对我没有意义。但对其他人，时间就是一切。”赛拉瞟了下埋葬猎人的地方。“他一定希望自己能坚持得更久。”
“是啊。那个叫罗内尔的老法师也说过时间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莱迪娅的手指摩擦着鳞片。“我们会在峡湾里找到什么呢？曾经有一个平原人提到过北风海岸有一块会哭泣的石头，那石头呢喃着美人鱼的歌声如何动听。既然这鳞片如此漂亮，她的主人也该是种美丽的生物。”
“我没见过美人鱼。异乡的水手们认为她是苏萨梅斯（维萨恩世界的海洋与变异之神）的女儿，会给航海者带来好运。”赛拉脸上的恬淡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一丝阴云。“说到美人鱼，也让我想到另一种生物——美杜沙。”
“那是某种怪物吗？”莱迪娅问。
“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却拥有蛇发与蛇身。”赛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被她凝视的人会变成石头。没有人知道她的由来。”
莱迪娅觉得浑身发麻。“你见过她？”
“唔，不。”赛拉偷笑着。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如果你总念叨着海特尔女妖，她迟早会出现在你面前。”莱迪娅拿出一页羊皮纸递给赛拉。“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个？”
赛拉看着羊皮纸上的图样，“龙息火焰。”
“是的。”莱迪娅回应着，“我在想如果喝下那让人浑身结霜的毒药促使我呼出霜息，那是不是意味着我需要喝下——”
“不，莱迪娅。”赛拉已经猜到同伴的想法。“我可不想看着你喝下燃烧药剂。我不确定你是否能抵抗所有毒素伤害。”
“或许我会再次浑身着火？”莱迪娅玩笑道。
“也可能直接化成灰烬。”赛拉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她翻开老德鲁伊的笔迹回顾着曾经读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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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护药水：防护药水的工作原理是元素能量之间的相克作用。如火焰花可以御寒，冰帽菌菇可以抵御火焰。这种药水即时生效。这就像为了缓解辣椒在嘴里的灼烧感而饮下冷水……
抗性药水：抗性药水的工作原理是通过低浓度药物的刺激使身体获得相应的抵抗力。当然，那些药物需要长期服用。但一定要谨慎。药剂师都知道药物的本质是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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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拉的手指擦过下唇，“莱迪娅·龙歌，DulaconSuna，我甚至怀疑你读过我的笔迹。”她调侃着。“你的想法与抗性药水的原理吻合。或许我可以将它付诸实践。”她向行囊索要着药品，随后对照笔迹研究起来。过了很久才着手调配药剂。
“火焰花可以使身体温暖，但如果整株服用会引起高烧。”赛拉取下花瓣备用，将根茎丢进火中。火堆历时猛烈燃烧起来。
“至于大蒜还是辣椒。”赛拉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使用辣椒。
“溶剂当然是蜜酒。”
“.…..”
药剂完成后，赛拉在酒囊上画了一个野兽的符号作为警示，随后交给莱迪娅。“这药剂的浓度很低，但依旧不适合常人饮用。”
向往着火焰龙息的莱迪娅没有多想就喝了下去。起初蜜酒的浓香与甘甜在嘴里回味，片刻之后，灼烧般的辣感从胃里向上翻腾。不得已，她只好呼出霜息结束了这次尝试。
山峦消失在后方，潮湿的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咸涩，两人知道望海镇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