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青烟突然凝成血色，顾白玉捏着冰魄剑碎片的指节发白，面上却浮起春风笑意："血煞前辈这份见面礼，倒是解了我几十年的困惑。"
他将开阳头颅轻轻放在丹炉旁，顺手往炉膛添了把锁魂草。
血煞的虚影顺着药柜阴影流淌，化作红衣少年模样："昔年医仙留下八枚不死仙药，开阳得一颗却救了一个魔教妖女，害得司徒璎珞留下暗症，至今未能痊愈，想必你们也有怨气吧？本座正好给你们除了这个忘恩负义之辈！"指尖挑起缕青烟，烟雾里浮现当年场景——开阳星君捏碎传讯玉符的刹那，血煞的剑从背后贯入，剑身上缠绕的正是血煞魔气。
"好一招移花接木。开阳死了便死了，于我们计划无益。"顾白玉碾碎掌心的醒神丹，药香中和了血雾里的迷魂散。他拂去案上骨灰，露出暗刻的往生阵纹："前辈既要合作，不妨坦诚些。合欢宗和血魔宗几人在青玄宗做内应..."
血煞突然掐住他咽喉，魔气顺着七窍涌入："本座最恨聪明人装傻！"顾白玉颈间玉佩应声而碎，掉出枚带血的银针。
"前辈若真要杀我..."顾白玉任由魔气在经脉流窜，指尖悄悄勾动药柜机关，"何须用三年前就失效的噬心蛊？"墙角暗格弹出个琉璃瓶，瓶中泡着的是血煞当年被斩落的半截尾指。
血煞暴退三步，虚影泛起涟漪。顾白玉趁机将封魔针拍入炉鼎，鼎中沸腾的药汁突然映出北斗星图："开阳死之前一定想不到那极乐针竟是我所为，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他。”
顾白玉的声音突然变得幽寒。
药庐陡然寂静，唯有丹炉火星噼啪作响。血煞的瞳孔缩成竖线："条件？"
"我要七日后掌门大典的祭天台..."顾白玉蘸着药汁在案上画阵，阵眼位置赫然是天玑，"...染满天玑一脉的血。"他袖中滑落半块玉佩，正是当年开阳送他的拜师礼，此刻已布满裂纹。
血煞忽然大笑，魔气凝成血色契约："再加一条，事成后我要天玑的星图金丹。"契约纹路游动时，顾白玉看到隐藏条款，若违约则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求之不得。"顾白玉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却在结印时偷换了指尖方向。血契没入他丹田的瞬间，往生阵纹悄悄吸走一缕本源魔气。炉中药汁映出他垂眸的侧脸，那抹悲恸被蒸腾的热气完美掩去。
"合作愉快。"血煞消散前弹指射来块血玉，"此物能调遣我在青玄宗的一百暗桩。"顾白玉恭敬接过，指腹摩挲着玉上细微的裂痕。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顾白玉掀开药池暗板。池底三百枚封魔针组成星斗阵，针尖挑着的血珠正与血玉共鸣。他割开手腕将鲜血注入阵眼，开阳残留的魂火突然大炽，在虚空拼出八个血字：魔胎孕于嗔，杀局藏于亲。
"白玉明白了。"他碾碎血玉洒入药池，司徒枭的气息从碎片中溢出。
……
初春的晨雾漫过三千药阶，顾白玉跪在山门前数到第九千七百颗青砖时，终于听见木屐碾碎露珠的脆响。
十五岁的少年抬头，看见开阳仙尊拎着半枯的龙血藤从雾中走来，月白广袖沾着泥点，发间还别着半截止血用的银线草。
"跪这里作甚？"开阳在他面前蹲下，腰间玉珏撞出清音。顾白玉嗅到对方身上混着血腥的苦艾味，像是母亲临终前喝的最后一种药香。
"求仙长收我为徒。"他重重叩首，怀里跌出本破旧的《百草经》。书页间飘落的不是笔记，而是母亲咳在上头的血花晒干后做的书签。
“我不收徒…”开阳拾起沾血的书页对光细看："当归三钱，赤芍五钱...这方子是你改的？"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指尖按在少年胸口的紫斑上，"以身为皿试药，不怕死么？"
顾白玉疼得吸气："死过七次了。"话没说完就被拎起来，开阳的掌心贴着他后心渡进暖流："从今日起，你死一次我罚三株灵草。"
你与青玄有缘，进来吧！顾白玉。
……
惊蛰的雨砸在执法堂玄铁令旗上，顾白玉攥着新领的刑杖迈进仪门时，正撞见开阳星君在檐下给受伤的灵鹤包扎。那人把朱红官服铺在青石阶当垫布，中衣袖口还沾着昨夜批阅卷宗的墨痕，对他调皮的眨眼。
"顾师弟？"开阳抬头时，发间玉冠滑向一侧。顾白玉这才认出，这位毫无架子的青年竟是传说中的开阳星君，太长时间没见，竟有些忘了这位恩人。
刑堂首座的怒喝从殿内传来："愣着作甚！把蛟骨鞭呈上来。"顾白玉慌忙去捧铁盒，却被开阳按住手腕："且慢，你指甲缝里的朱砂粉会污了鞭柄符咒。"
那日顾白玉在戒律碑前跪到子时，因疏忽被罚抄三百遍《清心诀》。忽有青瓷食盒从墙头递来，开阳倒挂在檐角冲他笑："刚炼的辟谷丹，尝尝？"丹药分明裹着桂花蜜，盒底还压着张防冻疮的药方。
开阳为何对他这么好，他想不明白，心中愈加愧疚…
深冬巡山时，顾白玉的剑卡在冰魔咽喉。开阳的传讯纸鹤恰在此时破空而来，撞碎冰魔左眼的瞬间，他听见那人带笑的密语："剑锋偏三寸，刺魔核要果断些。"后来他才知道，开阳为送这道灵力，震碎了正在书写的紫毫笔。
某年中元节镇守炼狱塔，顾白玉被怨气所伤高烧三日。迷糊间有人将他抱在怀中，清心咒混着苦涩药汁渡进口中。醒来时枕边放着开阳的星纹佩剑，剑穗系着张字条："借你防身，莫让首座知晓。"
最痛彻的回忆停在那个雪夜。开阳浑身是血倚在镇魔柱前，指尖还捏着给顾白玉新制的护心镜。顾白玉背着他杀出重围时，那人冰凉的前额贴着他后颈："白玉...下次别管我了...生死有命..."
护心镜如今嵌在顾白玉的胸甲内侧，每次执行任务都烙得他心口发烫。
镜面映出开阳最后那个带血的笑，比北斗第七星更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