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针对服装厂的报道如潮水般涌来。
千梓传媒在社交平台发布的专访视频，评论区早已被愤怒的红字淹没。画面里，一位白发老人蜷缩在病床上，插满输液管的手背上爬满青紫色血管——那正是梓馨在工人家中见过的面孔。
"据初步调查，大量重症病患没有经济能力获取有效救治..."视频里，记者的声音与病房仪器的滴答声重叠。
社交平台的热搜词条刺目地跳动："富二代工厂夺命"、"PFOA致癌物曝光"。
梓馨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扭曲的评论像污水般漫过视线。她想起工人女儿递来的X光片，肿瘤阴影与报告里"无法降解的PFOA"字样形成关联，这一切必须归结为服装厂在数年前取消了工人防具的采购。
"罚款、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经理人手中的平板滑落在茶几上，震得茶水飞溅，"所有费用都算上，相当于把整座工厂卖了再倒贴三千万..."
更糟糕的是，工厂账户里连年骤降的流动金数字，本该用于环保设备的款项，此刻仍旧不知去向。
林雨墨的手指在采购清单上划出蜿蜒的痕迹，"15年前开始，工人的PFOA防具就已经逐年减少了...梓馨接手工厂才一个月，不能把所有错误都归咎于她..."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厂方的责任..."梓馨垂着头，她的手指停在重症患者名单上，从[肾癌]到[胰腺肿瘤]，那些医用术语如诅咒般卡在喉咙,"先用已有资金开始赔付..."
"账面上只剩下30.2万人民币..."经理人翻着财务报表的声音像钝刀划过玻璃，他尴尬地顿了顿嗓子，“还有，工厂高管的辞职信已经把我的办公桌堆满了。”
梓馨拿过经理人手中的账目明细，她的目光停留在每年最大的支出款项：[对外营销费用，5年共计2500万元]，给付对象：[千梓传媒]...看到这里，握紧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她话语中的音色也仿佛被锐片刮出一道口子，“一年500万，差不多是服装厂所有的利润，全都拿去给了哥哥的千梓传媒...”
众人沉默的时候，账目表已经被甩在桌上，梓馨再也不想忍受接踵而至的噩梦，只是快速离开这个被冷光笼罩的会议室。
夕阳将厂房的钢架梯染成锈红色，北方的星光刺破暮色，却照不亮眼底的深渊。
林雨墨踩着钢架梯上来，他看见梓馨校服领口的褶皱在晚风中颤动，像是一种挣扎，"没事吧？"他轻声问，声音被夜风卷向河面。
"怎么可能没事..." 梓馨在叹息中想起父亲病重时的某个清晨，老人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喊着哥哥梓岚的名字，现在，她才明白，哥哥梓岚掌握的才是家族最核心的产业，而自己接手的服装厂仅仅只是弃子。
低落的氛围让林雨墨只感觉呼吸都有些僵滞，他挠了挠被夜风吹散的发丝，“违规排放、工人缺少防具、一大堆烂账，再加上你哥的媒体公司还在网上穷追猛打...这些事情，不只是偶然吧？”
“当然不是，我哥是不会放过我的...”梓馨双手抱在胸前，她痴痴望着厂区中稀稀落落的零散光点，眼前的大片暗区没有任何答案。
“喂！你们两个下来一下！。”徐曼妮的声音突然在阶梯下面响起。
梓馨和林雨墨带着茫然地互看一眼，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徐曼妮已在电脑屏幕前调出2017年的新闻报道，画面里女工枯槁的手指与梓馨上周在工人家中看到的很像——指甲脱落的痕迹，防水车间的标签，还有...骤然消失的新闻热度。
“2017年9月17日的新闻，一名女工向劳动监察部门投诉，涉事对象也是[千梓制衣]，她的症状为指甲脱落，情节相对较轻，没有被重点关注。”徐曼妮依次勾勒出整篇报道的重点。
梓馨仔细看过，这名女工正是防水材料生产线上的，与此次舆情相符。资料显示，2017年九月中旬，财务曾支出过一笔和解费用，金额20万元，给付对象正是报道中的女工。
"20万..." 梓馨的指尖触到屏幕上的和解金数字，冷光在她指腹晕开，"就是说，当年的厂商高管给了轻症患者20万封口费？"
“只能这样理解了吧？”徐曼妮叹气，她拿出手机说道，“现在，已经联系不到那位女工了。”
屏幕亮起又暗下，最终传来机械的"号码已停机"提示。
"他们删了访问记录，却删不掉这些数据。"梓馨确认着屏幕上的转账日期，"每次舆情出现前，都会有和解金支出。"
"也就是说..." 林雨墨的手指划过时间线，那些数字扭曲成起伏不定的波纹，"工厂前管理层用钱买沉默，却把账目做成营销费用转给千梓，不仅混淆视听，还顺便转移资产...手段很脏啊。"
“如果把这条信息曝光的话，大家就会明白，服装厂的问题由来已久，罪魁祸首并非梓馨。”徐曼妮捋齐耳侧的长发，她仰起脸看向林雨墨，“看来，又要拜托你叔叔了呢。”
“没错，日新传媒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报道机会。”林雨墨点头思量着，“如果以此为证据，对工厂前任管理人员进行追诉，运气好的话，可以让他们来偿付赔款。”
梓馨听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剧烈，那是绝处逢生的震撼。
“怎么样，梓馨？”徐曼妮的双唇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这次，我们也帮上忙了吧？”
“何止是帮上忙呀，你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梓馨喊出来，她的眼眶都湿了，“谢谢你们！！”
“你也帮过我很多，我不会忘。”徐曼妮的双手轻轻搭在梓馨的肩头，“我们可是最要好的朋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