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沉入西山的刹那,王大壮背着江灵跌坐在官道旁的断碑前。她心口插着的半截渡厄针泛着幽蓝冷光,针尾系着的红绳已浸透两人混在一处的血——那是他撕了半幅道袍搓成的,此刻正将江灵溃散的元神勉强锁在残躯里。
"咳...东南...七里..."江灵喉间涌出的血沫染红了碑上"驿"字,指尖却固执地指向道旁野林。王大壮抹了把糊住右眼的血痂,望见林间隐约浮动的泣魂花磷光,花瓣上还沾着傩面人魂飞魄散时溅落的青铜粉。
他解下腰间仅剩的雷符垫在江灵颈后,符纸触到她后颈的星图胎记时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舔舐着两人交缠的发丝,竟在焦糊味中凝成半透明的伞盖——这是江家《燃魂遮天术》,以折损元神为代价抵挡天罚。王大壮知道,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庇护。
林间的土比预想中冷。王大壮跪坐在泣魂花丛里刨坑时,指缝渗出的血染红了花根。这些饮血而生的妖花突然疯长,藤蔓缠住他脚踝往地底拖拽。怀中的江灵却在这时溢出半声呻吟,心口的渡厄针突然迸发金光,惊得花藤如蛇退缩。
"连野花都欺负你..."他扯了片花瓣嚼碎了敷在江灵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泣魂花汁渗入血肉的瞬间,那些被傩面人咒术腐蚀的烂肉竟生出细密血丝,只是每愈合一分,江灵眉心的魂火便黯淡一度。
子夜风起时,王大壮拆了道袍内衬裹住江灵渗血的耳窍。布条擦过她耳垂那粒朱砂痣时,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洛水畔——那时她扮作采莲女诓他上船,耳坠子晃得比今夜的星子还亮。如今那枚银坠早熔在万魂幡里,只剩个焦黑的耳洞,像被雷火劈穿的往昔。
"冷..."江灵无意识的呓语惊醒了恍惚的王大壮。他慌忙去拾柴,却发现周遭十丈内的枯枝早被泣魂花吸成了齑粉。最后只得割开自己左腕,任热血滴在花根处。饮了生人血的妖花开始吐蕊,花心渗出琥珀色的暖雾,将江灵笼在薄纱般的氤氲里。
血快流尽时,他摸到江灵腰间暗袋里的青铜铃。这是初破哭墙那夜她私藏的物件,铃舌竟是她被斩断的半截小指骨。铃音荡开的刹那,林间突然响起马蹄声——却不是阳世该有的动静,那马匹四蹄燃着青磷火,马背上坐着个戴青铜傩面的老者,面具纹路与江灵胎记如出一辙。
"江家丫头倒是会挑坟地。"老者甩来的马鞭缠住泣魂花藤,花叶霎时枯萎成灰,"这泣魂花海下埋的,可是你江氏初代老祖的斩龙剑冢。"他的傩面在月光下裂开细纹,露出内里与江灵七分相似的面容。
江灵突然睁眼,涣散的瞳孔映出来人轮廓:"三...叔公..."话音未落便呕出带碎肉的黑血。王大壮横身挡在她面前时,发现自己的血不知何时在脚下汇成了《血河引魂阵》——原来从坠入花海那刻,他们就踏进了更大的局。
老者抬脚跺碎阵眼,江灵腰间的青铜铃应声炸裂。无数泣魂花瓣腾空而起,在黎明前最浓的夜色里,拼凑出初代大傩持剑斩龙的星象图。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图卷时,江灵突然攥紧王大壮的残破袖口:"东南七里...不是花...是剑..."
她彻底瘫软下去的身子轻得像一捧灰,唯有心口的渡厄针仍在嗡鸣。王大壮抬头望向策马远去的傩面老者,发现东方天际有七颗星子连成了剑形——正是昨夜江灵拼死指引的方向。他扯下泣魂花藤捆紧背上的人,踏着满地星辉残瓣,把每一步都踩成向死而生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