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战场,猫群折损过半。包括小雪球在内,所有猫崽无一幸存,所有听我命令没有放弃幼崽的哺乳母猫都死在仓库。侥幸存活的猫们也几乎个个挂彩,不是断尾就是伤腿。经此一战,所有猫垂头丧气。为了鼓舞士气,斗鸡眼故意凑到我身边,说我刚才的英姿好像黑色闪电,帅得掉渣。我听后咬牙切齿说:“帅吗?猫太爷拿命换的!”
“哦。”斗鸡眼也垂头丧气了。
就算垂头丧气,斗鸡眼仍然清醒。它当着所有猫的面问我,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报仇!”我咬紧牙关,举头望日。
回想从前,我常自诩为自由的小猫,骗自己可以不搭理其他猫的死活。但如今猫太爷为我牺牲,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我想报仇,仅此而已。
我知道流浪狗与流浪猫的争斗是为了争夺资源、争夺空间,说到底是为了生存。妈妈曾说过,所有为了生存的争斗都是天经地义。因此它们杀我们,或者我们杀它们,都是对的,都没有错。就像我们会杀鸟、杀老鼠、杀虫子,因为我们是天生的猎手,杀戮有时是为了吃饱,有时是为了训练,但不管为什么,只要有利于生存都是对的,这世界不像我的毛发那样非黑即白。
报仇雪恨当然是个激进的选项——猫群不是狗群的对手,这场生死之战足以说明一切。不过,狗群也有天敌,消灭它们的方法我已经盘算清楚了。
于是我攀上枝头,大大的太阳悬在耳边。我竖起尾巴,告诉所有聚在树下的猫们,我,芝麻,是智慧猫!是天生的猫老大!猫小弟们只管躲起来,养好伤,收复失地的重任全部交给我!
“喵……”
树下众猫响应寥寥,如我所料。
“我出去两天,你要好好照顾大家。”我对斗鸡眼如是说。
斗鸡眼无条件信任我,并说它一定会照顾好这些猫。
“还有啊,要是我两天之内回不来,你就是新的猫老大,带着大家去别处过日子吧。离流浪狗群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交代完所有,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斗鸡眼的呼喊,它大喊着说它相信我,还说要等我回来继续当它们的猫老大。我不知道它哪来的信心,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它的信任,只好默默躲进阴暗角落,静候夜幕降临。
夜幕如约而至,我一身黑毛刚好融合其中,可以轻松潜入狗群占领的旧仓库。和我猜想的一样,狗子们正忙着到处撒尿划地盘,根本没留放哨的。我在几处高点间毫无阻碍地辗转腾挪,仔细侦查各个角落,很快发现了几只乳头膨胀的母狗。但奇怪的是,无论我如何寻找,始终找不到任何狗崽子的踪迹——看来狗群吸取了多年前的教训,把狗崽子藏在了极其隐秘的地方。
不过这难不倒我,毕竟母狗总要给狗崽子喂奶吃。我只需跟踪眼前一只喂奶的母狗,循着它的踪迹便可找到狗崽子的所在。
然而我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那母狗警惕得很过分。它刻意走在空旷的地方,每跑两步都要停下来竖起耳朵四处侦查,一切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它呼喊支援的理由,而前来支援的狗子会把所有可疑之处搜个底朝天,压根不给我靠近追踪的机会。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母狗越过小溪,跑回狗群的旧地界。
虽然跟踪失败,但我也算摸清了狗群的思路——它们对新占的地盘十分警惕,不会把任何软肋放在我们流浪猫熟悉的地方。倘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保护狗崽子会不会正是狗群袭击斗鸡眼队伍的理由?看来,我必须再到小溪对面跑一趟了。
趁着四下无狗,我小心翼翼蹚过溪流,连湿漉漉的毛都不敢甩干,飞也似的钻进一丛灌木,不料却迎面撞上一只狗——那条狗好像早知道我要过来,无声无息地蹲在灌木丛里,见到我也没有攻击我,反而急切地问我是不是“芝麻”。
“对,我是。”我稍退半步,做出御敌姿势。
“不愧是猫老大!”狗子钦佩道,“竟然如此镇定。”
镇定吗?我闻言一愣,而后才发觉自己竟然镇定得可怕——要换以前,我早被吓得原地起飞了吧。
“长话短说,我叫‘舔舔’,是‘嗅嗅’的朋友。我希望找你合作,为嗅嗅报仇。”
“喵喵喵?”这合作伙伴来得莫名其妙,我只觉得脑门子上长满了问号。话说您哪位啊?嗅嗅又是哪个?你凭啥默认我认识舔舔或嗅嗅?我跟你很熟吗?你一条狗要报什么仇?跟我一只猫又有啥关系?这都哪跟哪啊?
“嗅嗅它……是一只金渐层。”月影斑驳,舔舔的目光明灭不定,闪烁千言万语。然而时间紧迫,千言万语只能匆匆汇作一句“你懂的吧。”
“懂!”我刚注意到,眼前的狗是一条边牧。
金渐层说过,它有个朋友叫“舔舔”,是条边境牧羊犬。这些事我本该记得很清楚,可从昨天晚上起,我的脑子就好像突然生了锈,总是很难记起一些事。
“既然你都懂。”舔舔说,“那报仇的事不必多解释了吧!”
“要解释的。”我眼睛一沉,质问舔舔昨晚为何不救下金渐层,哪怕只是拦住它也好。
面对我的质问,舔舔不仅拒绝正面回答,还反问我昨晚为何会放任嗅嗅离开旧仓库。
“它自己偷偷溜掉的呀!它那么胆小,我怎知它敢独闯流浪狗的地盘呢?”
“这不巧了吗?”舔舔说,“你答的都是我的词呀!”
我:“……”
舔舔:“……”
憋了半天,我又问舔舔,要是嗅嗅不找你带路,它怎能找到狗老大呢?
舔舔抽动着智慧的大耳朵,满脸悲伤地说:“嗅嗅若找了我,我必定不让它找狗老大;它既然不找我,那它必定有办法找到狗老大。你别忘了,嗅嗅经常来这边跟我聊天跟我玩,对这边很熟的。”
我:“……”
“还有啊,我根本不服那个新老大,如果不是为了给嗅嗅报仇,我早离开狗群独自流浪去了。”
“明白了。”我点点头,问舔舔有没有什么计划。
舔舔说它的计划就是找到我,然后帮我实现我的计划。
呵,好一条精明的边牧!
“你这么精明,让我怎么信你?”
“若我想害你,蹲在此处的应当是一群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