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的猫都很忙，忙着到处找吃的，或者忙着发情生小猫。我和斗鸡眼在忙碌的猫猫间穿梭，很快找到了腿毛未干的金渐层。
“跟我来。”我给金渐层一个眼神，它立刻跟我走进一处堆满垃圾的隐蔽墙角。斗鸡眼很自觉地跑到墙角外放哨，不让任何猫接近。
“老大，你刚才是不是去流浪狗地盘了？”金渐层十分严肃地看着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但现在是我要盘问它，而不是它来盘问我，所以我歪着头对它说：“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我？我……”
金渐层的眼神在闪躲，我上前一步把它逼进墙角最深处，追问它为何与流浪狗混一起。
“哪个流浪狗？老大，我不明白……”金渐层又把自己缩成小猫球，连脑袋都埋进毛毛里。
我说金渐层你最好讲实话，我刚才亲眼看到了，有只流浪狗和你一起趴在小溪边，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那又怎样呢？”金渐层缩着身子不抬头，但语气似乎很不服。
“不怎样！”斗鸡眼远远地喊道，“我们只是合理怀疑你勾结流浪狗，对这里的猫不利！”
“不可能！”金渐层突然像个弹簧一样弹开来，同时所有毛毛都炸起，吓得我原地蹦老高。
“我不可能害任何猫！”金渐层瞪圆了眼睛，嘴里重重地哈着气。
我质问金渐层，既然它不害任何猫，之前为什么要赶走我和小雪球？要是找不到奶妈，小雪球不是要活活饿死吗？还是说，在它眼里我和小雪球都不算猫？
“我……我要保护这里的猫！你在流浪狗的领地闹事情，等于向流浪狗宣战了！”
“闹事情？它们可是杀了一窝猫！我路见不平救小猫，你竟然说我闹事情？难道不是它们先动的手？你这也叫保护猫？我看你就是跟狗一伙的！”我都快被金渐层气死了，哪有它这么不讲道理的？更让我生气的是，金渐层不仅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很大声地指责我，说我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懂？那你说！”
“我说就我说！”金渐层几乎是吼叫着对我说，这里的猫和那边的狗是有和平协议的！
“和平协议？”作为初来乍到的猫老大，我压根没听说过这回事。
“新鲜了，猫跟狗能有和平？什么鬼协议？”斗鸡眼溜溜达达地走过来，很不屑舔了舔爪子。
“就是以那条小溪为边界，猫狗互不侵犯的协议！”
“胡扯！”斗鸡眼的眼神瞬间变凶狠，好像要吃了金渐层一般。“都是狗侵犯猫，哪有猫侵犯狗？互不侵犯？扯淡！”
“怎么扯淡了？就是狗不侵犯猫呀！”金渐层还要辩解，却被斗鸡眼按住了脑袋。
“小瘦子，我劝你好好说话。大家都明白，流浪狗之所以咬流浪猫，就是因为它们狗比我们猫厉害。既然我们猫打不过狗，狗凭什么跟我们定协议？凭你们宠物猫长得美？话说你大晚上跟个狗趴一起，怕不是仗着脸好看，要给那狗子生崽子？不对呀，你是公猫啊！呦，还是没蛋蛋的公猫，啧啧！”
“你……”
眼看金渐层被气得说不出来话，我不得不佩服起斗鸡眼的嘴皮子来。不过没蛋蛋这事我觉得斗鸡眼不用单独拿出来说，感觉听着不痛快。
“那协议真有啊，老大你信我！”金渐层趴在我脚边苦苦哀求。
我推开斗鸡眼的脚，贴着耳朵对金渐层说：“我也希望能相信你，但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我……证明！咳、咳……”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垃圾堆突然呼呼啦啦地抖起来，一点点站立成破破烂烂的猫轮廓。
“猫太爷！你终于睡醒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金渐层鼻涕一把泪一把，仗着自己小又瘦，竟从我四腿之间钻出去，一路奔到猫太爷身后。
斗鸡眼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金渐层，摆好架势准备揍扁它。但猫太爷白天帮过我的忙，我当然要给猫太爷面子。于是我按住斗鸡眼，让它不要在德高望重的猫太爷面前造次。
见状，猫太爷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说我年纪虽然小，确有几分猫老大该有的样子，跟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埋埋有一拼。
我喜欢猫太爷夸我，同时更好奇埋埋是谁。猫太爷闭眼想了想，说埋埋也是一只黑色的智慧猫，曾做过猫太爷的猫老大，而金渐层口中的猫狗互不侵犯协议正是埋埋在很久很久之前定下的。
所谓的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猫太爷实在记不住了。它只记得那时的猫和狗之间曾爆发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而战争的起因却是一场误会。
那是一个晴天或雨天，反正天气不重要——猫太爷说了，它记不住的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有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狗崽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只带崽母猫的猫窝里。但凡是个猫都知道，带崽子的母猫们特别的警惕，别说狗崽子，哪怕它自己的猫崽子的气味有变化，它都有可能把变了味的小猫丢出去。万一赶上母猫饿肚子，把小猫咬死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亲生的猫崽子尚且如此，这送上门来的狗崽子岂不妥妥要被母猫啃干净？然而还不等母猫把狗崽子啃干净，狗崽子的妈妈就找来了——那是一条很瘦的大母狗，瘦到连肚子上的乳头都不明显。母狗看到自己的狗崽子被活吃，发疯似的冲着母猫叫。幸好母猫的窝在树上，母狗死活爬不上去，不然母猫和小猫肯定都要被母狗咬死了。
虽然母狗上不去，但母猫也不敢下来。猫和狗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挪动。双方僵持到太阳快落山，母狗的援军也赶到了。
那是浩浩荡荡的一群流浪狗，其数量之多甚至足以摞成狗山，一点点逼近树上无助的猫。据附近的一只目击猫称，当时的场面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无数颗面目狰狞的狗头攒一起，龇牙咧嘴地涌上树，像涨潮的潮水慢慢吞没礁石一般，将母猫的藏身之地彻底淹没掉。母猫被迫叼起小猫攀上更高的树枝，但更高的树枝短而细，偏偏风又把树梢吹摇晃，母猫最终踩断了树枝，带着猫崽子一起跌进狗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