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未必——就算血腥味的来源不是狗血,也不见得非得是猫血。我们还是要趁着狗子内战的机会找找看,万一能救下几条猫命,我们这趟也算赚大了。
风的源头不知有多远,路上偶尔能遇到零散的狗子。我们在草丛和灌木间东躲西藏,一直没找到别的猫的踪迹。
“斗鸡眼,你们在哪出事的呀?”
“忘了,当时跑得太急了。”斗鸡眼垂头丧气,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听到斗鸡眼的肚子叫,我的肚子也跟着叫。我觉得饿着肚子找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好把鼻子伸进地上的一个洞,看能不能找到老鼠或虫子充充饥。
“老大,这边!”斗鸡眼不知发现了啥,甩头就往一边跑。我在后面撒着丫子撵,居然差点没撵上。
你追我赶了一小会儿,斗鸡眼终于停在一片草丛边,嘴里不停地数着数。我看它蹲在地上也不动,便慢慢凑到它身后,轻轻推了推它的腚。
“斗鸡眼,你傻了?”
斗鸡眼不回话,只愣在原地反复数“十三”,但风中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已经替它回答了我。我绕过斗鸡眼肥胖的身体,果然看到散落满地的猫“零件”,其中最为完整的是一条条七零八落的猫尾巴。
“一共十三条,所有尾巴都在这里了。”斗鸡眼忽然趴倒在地上,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它,因为我也是需要安慰的猫——毕竟冲击力如此强大的场面,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
等到稍稍缓过来,我赶紧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还好这会儿附近没有狗。但此时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我拍拍斗鸡眼的头,提醒它我们该撤了。
“芝麻老大,我想报仇。”微弱的月光下,斗鸡眼腾地站起来,亮亮的眼睛里好像冒着熊熊的火。
“回去,回去再说。”我用脑袋顶了顶它的脑袋,却是顶不动。
“芝麻老大,不报仇、不还击吗?”
血海深仇当然想报,但还击要靠实力支撑。双方的实力差距相当明显,单凭我俩不仅报不了血仇,反而还要把自己白搭进去。
“如果带上那些猫呢?”斗鸡眼仍不甘心。
哪些猫?难道是旧仓库里的那些流浪猫?小猫本就打不过大狗,更何况那群流浪猫瘦弱并且不团结。狗子的战术协作我见过,就算再多猫来也白搭。
“芝麻。”斗鸡眼缓缓转过脸,“就连你也不管猫的死活吗?”
“我想管,可管不了。”我不敢迎接斗鸡眼炽热的目光,只能望着月亮很小声地告诉它,就算要报仇,现在也不是报仇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我也不知道,但现在必须回去了。”狗子晚上要睡觉,我们趁夜可以逃回去。万一天亮了我们还在狗的领地上,那可就危险了。
“我不走。”斗鸡眼倔强地仰起头,表示除非我保证为它的小弟们报仇,不然它宁可在这里陪小弟。
“别瞎说!”
“我没瞎说!”斗鸡眼低身趴进草丛里,假装它是一株生根的草,任由风吹雨打也不挪窝。
草边的我万万没想到,斗鸡眼竟然是如此有情有义的一只猫,这和我所熟悉的猫的本性简直是相反的——一般的猫别说互相帮助了,哪怕能不为一口吃的、一块地盘互相打架都算很好了。但有情有义不能弥补战斗力的差距,它要留下来,就只能死在这,而死在这里的猫已经够多了。
“斗鸡眼,我答应你,我保证我会为你的小弟们报仇。但你要跟我回去,否则我们报不了仇。”
“好!”斗鸡眼眼睛一亮,立刻变成一株无根的草,追着我屁股后带起的风一路小跑。
月亮重新游进云彩里,不为大地投下哪怕一缕光。我和斗鸡眼路过流浪狗战场的遗址,既没见到活的狗,也没遇见死的狗。如果不是闻到血腥味,我们几乎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有几十条流浪狗参与的混战。像那样激烈的战斗,我觉得应该有流浪狗战死吧,只不过尸体大概成了别的狗的食物——同类相食这种事,无论对猫还是对狗,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我甚至见过有公猫在死去的母猫身上做“生小猫”的动作,不知道狗子会不会也这样。
“芝麻老大,你看那边!”斗鸡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使劲推我的脑袋让我朝小溪对岸看。
小溪对岸的一棵小树旁,我隐隐约约看到一猫一狗趴卧在一起的轮廓。它们在很小声地聊天,传来的气味好像有点熟。
“芝麻老大,这气味好像最近刚闻过。”
“我也觉得熟,可我想不起来。”说话间,我努力回忆最近闻过的猫猫狗狗的味道,但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论如何也转不过来。
“我知道了!”斗鸡眼说,“是那金渐层!”
“对哦!金渐层!我在仓库那边新收的流浪猫小弟!”我一拍脑袋,可算想起来了。
“哼!没出息的宠物猫。”斗鸡眼满脸不屑,说它一个宠物猫跑来跟我们流浪猫混什么?
“小点声,别把狗招来。”
“哦……可是芝麻老大,我还是有事想问你。”
“啥?”
“你刚说晚上的狗要早睡觉。这事你怎么知道?你当过狗?”
“你才当过狗,你全家都当过狗!”斗鸡眼的眼神清澈且愚蠢,气得我哭不得也笑不得,只能解释说是我曾经的一位流浪狗朋友告诉我的。
“芝麻老大也有流浪狗朋友?”斗鸡眼满脸震惊。
“什么叫‘也’?难道你也有?”
“我没有,而且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但那个金渐层不是有?”斗鸡眼远远望着金渐层,嘴里发出凶狠的哈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