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一只小母猫十分敏锐,问我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因为有恐高症?恐高的猫猫太丢脸,可不好当它们的猫老大。
从不恐高的我低头瞄了眼不知何时爬上来的小猫崽,对那只小母猫耐心解释说:“首先,请你想象你是一只公猫。”
“公猫?”小母猫立刻闭上眼睛努力想象。
“然后,有只想嘬奶的小猫崽子不停嘬你撒尿的地方,嘬得你差点憋不住尿出来。”
我话音刚落,那只小母猫以及仓库里的其他猫都筛糠似的抖起来,直到架子带着我砰砰坠地,陈旧的仓库瞬间暴土扬尘。我护着小猫崽子一动不动,等尘埃落定、视线清晰,刚才那一大群猫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而成为光杆司令的我甚至同时还要兼任“崽子王”——逃跑的母猫们果断抛弃了所有跑不快的小猫崽,烂摊子统统留给我收拾。
“老大,你没事吧?”一只灰不溜秋的猫从大堆尘土里钻出来,狗腿子似的跑来慰问我。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忠心的小弟,感动地问它是哪位。
那灰猫惊讶地瞪着我,说老大是不是摔到脑子失忆了?忘了刚才那只金渐层了吗?
“啊?是你啊……你咋不跑啊?”我舔舔爪子掩饰尴尬,硬着头皮舔了一嘴灰。
金渐层倒是只老实猫,承认它不跑的原因是刚才被我吓得腿软跑不开。
“哦,那只能怪你自找的喽!”我奋力抖落一身灰,向金渐层下达猫老大的第一条命令——帮我把所有母猫们全部喊回来。我决心给此地的母猫们立规矩——从今以后,不许任何母猫抛弃任何一只猫崽子。
不出所料,母猫们纷纷抗议我的新规矩。它们认为每只猫都要先保证自己的生存,然后再考虑别的猫,哪怕它们口中所谓的“别的猫”是它们自己亲生的幼崽。
对于母猫们的抗议,我其实非常能理解——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流浪猫,我太清楚猫猫的性格了。我们猫不像人或狗那样依赖于群体过日子,更不像人或狗那般习惯于照顾自己的同伴。即使我们不得不聚集在一小块地方讨生活,团结和协作也远远少于打架和争吵。因此我不想靠猫老大的权威压迫它们,而是让金渐层喊来其余的猫,并当着全体猫猫的面,给它们定了第二条规矩——当食物短缺的时候,所有公猫都要帮带崽的母猫找吃的,连我自己也不例外。
和我预料的一样,这条规矩一出口,猫猫们顿时炸了锅,整个仓库四处回荡着嘈杂的猫叫声,无论我如何制止都无济于事。
不过我不着急,瘦弱的流浪猫没有那么多体力和精力吵很久的架,等大家吵架吵累了,就该轮到我说话了。至于我说的话好不好使,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我意料——当猫猫们的争吵声达到顶峰时,忽然被一阵轻飘飘的哈欠声打断。之后所有猫的视线都凝聚到一个很不起眼的、有一缕阳光照耀的角落里,而视线的焦点处只有一片小小的垃圾。
我问金渐层,为什么大家盯着垃圾看。金渐层却朝我神秘地摇了摇尾巴,示意我不要乱说话。
下一秒,空气无比安静,除了飞舞在一缕阳光里的灰,仓库中再没有任何运动的物体。
“啊嚏……”
喷嚏响亮,打破平静,那一小片垃圾居然先左后右一块一块地隆起来,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站立成为猫的形状。但我不敢相信那是一只猫,因为它实在太破烂——长长短短的毛板结成块,乱七八糟地披挂在全身各处,喘口气都有碎泥掉落,甩甩毛都要尘土飞扬。等到泥尘散尽,我才看到一双明亮而干涸的眼睛正远远对着我,而我本以为那眼睛的所在是一个乱糟糟的屁股。
我和那张很像屁股的脸对视几秒,看到有可能是嘴的位置慢慢开了个口子,吸进一股很长、很重且裹着灰尘的气息。气息旋转着化成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同时又特别的掷地有声。
“你是……智慧猫?”
“对。”
“你是……猫老大?”
“对。”
“猫老大的决定,大家应该听。”
讲完这三句话,刚刚立起来的垃圾堆又摊成垃圾片。而仓库里的猫猫就像听到了神圣的教导,不再抗议我定下的规矩。
“它是谁?”我问。
“猫太爷。”金渐层说,“我们这里年纪最大、最有威望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