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千千初遇之时，斗鸡眼也不过是一只临近成年的小橘猫。它躲过人类的追捕，在花坛里碰见了千千和万万。斗鸡眼见过几只得了猫瘟的猫，知道如此严重的猫病只有人类能治，如果放任不管，千千和万万都活不过半天。好在斗鸡眼曾听说附近有户人家救助过生病的流浪猫狗，只要出去打听打听，没准能找到乐意帮忙的人。
可这片巷子有如此多的房屋，又有那么多人在追捕流浪猫狗，要想从无数房子中找出一户能救命的人家，对斗鸡眼而言岂止是大海捞针，简直是火中取栗！
“你和万万都活了，所以斗鸡眼成功了。”
“对。”
千千说，斗鸡眼这家伙像不要命一样，挨家挨户地翻墙入院，然后用头撞窗，大声喵喵。它的想法很简单——所有驱赶或者抓捕它的人必定不会对猫狗施以援手。它用这样的笨办法，顶风冒雨跑遍好几条巷子，终于找到乐意救援流浪猫狗的人。彼时雨势稍小，斗鸡眼引着那人来到小花坛，救走了千千和万万。
“那人就是你们现在的主人？”
“是。”千千笑了笑，自问自答道：“芝麻，你猜我们为什么叫千千和万万？因为主人给我治病花了几千块，给姐姐治病花了上万块。”
我对人类的金钱缺乏概念，但想起之前小敏对工资的抱怨，我想几千块和上万块应该都是很多钱吧。
“那斗鸡眼呢？它怎么不在你家里？”
“主人赶到花坛后，那只傻橘猫一头扎进雨帘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有一天我再次遇见它，它说它喜欢我，想做我老公。”
“你同意了？”
“嗯。”
“可它为什么救你们？它自己活着都很难啊！”
“因为它曾失去过几个好伙伴，都是在它面前活活病死的。斗鸡眼和别的猫不一样，虽然它不是智慧猫，但它天生便懂得照顾别的猫，懂得如何当一个猫老大。我想，这也算一种天赋吧。”
“天赋？你说斗鸡眼的天赋是懂得照顾别的猫，可现在的它却天天打劫别的猫。我遇到一只被斗鸡眼团伙欺负过的大狸花，腿都直不起来了。”
“我要求的。”千千说。
“为什么？”我瞳孔地震。
“因为流浪猫数量太多了，要想想办法控制一下。让它们多挨饿，少生崽。”
“喵？”这算什么逆天论调？我整个猫被震惊到彻底说不出话！我从未想过，我平生所遇的对全体流浪猫最大的恶意，竟然来自一只猫——一只吃饱了就睡的宠物猫，一只号称以猫族的兴旺和延续为使命的智慧猫！
“当然，这只是顺便。主要是我喜欢玩老鼠，所以我要那傻大橘给我抢活老鼠。芝麻，你知道老鼠应该怎样玩吗？”
见我气鼓鼓不搭话，千千眯着眼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啊，最好的玩法是咬掉老鼠的四肢，把没腿的老鼠扔到马路上，一边嚼着老鼠腿，一边看汽车把老鼠活活压成饼，特好玩！有时候汽车压得偏，只压扁老鼠的屁股，嘴里还在吱吱叫，那叫声简直堪比天籁，胜过世间其他任何声音！芝麻，陪我一起玩好不好？你也是智慧猫，你一定懂得这里面的乐趣对不对？”
说完千千还舔了舔爪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没什么乐趣。”此刻的我只想知道，千千作为一只与流浪无关的宠物猫，为什么要伤害我们这些艰难度日的流浪猫。
“我说过了，因为流浪猫太多了。”
“多又怎样？多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
千千冷静地对我说，我们所见的不同物种之间其实都相互保持着脆弱的平衡，这种平衡让所有物种都有生存的机会。而一旦有某个物种借助人类之手在自然界泛滥成灾，极可能导致这种平衡遭到破坏，最终将引发自身的覆灭。现在流浪猫已成泛滥之势，尤其在人类的聚居地中，个别自不量力的流浪猫还会斗胆袭击人类——它们根本不懂人类的强大，如果哪天惹毛了人，只怕天下所有流浪猫都得死。
“听你的意思，你是在帮我们喽？”
“不然呢？”千千微微一笑。
“可我们每只猫都有生存的权利，你凭什么剥夺？”
“权利？芝麻，你错了，错得离谱！”
千千冷酷地对我说，在大自然之中，任何生命都没有所谓‘生存的权利’，有的仅仅是生存的机会，有机会就活着，没机会就死去。我们杀老鼠，或者流浪狗杀流浪猫，这些都是天经地义，没有谁保障谁活着的权利。‘权利’这个词不适用于你死我活的大自然，因为杀戮才是维持大自然运转的基础，是自然法则的底色。所谓‘权利’只属于他们人类社会。人类建立强大的社会，设法将生存的机会最大化，并在自己的社会中规定了人的权利。而我们猫和他们人之间只适用纯粹的自然法则，要么我们给他们当宠物、当工具，对他们有用；要么我们被他们当成有害垃圾抛弃或清理，不需要任何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