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幽暗，一路芳香扑鼻。小巷灯光都熄了，连风吹叶子的哗啦声也寂了。千千带我来到熟悉的花坛边，让我叫醒地上的斗鸡眼。
“老婆！”斗鸡眼激动得蹦老高，要给千千一个温柔的蹭蹭。千千看都没看它一眼，一爪子抽在斗鸡眼脸上，打得斗鸡眼差点飞起来。
“老鼠呢？”千千眯着眼睛仰着头，姿态很高。
“跟我来！我们刚打劫……不是，我们刚抓了好多活老鼠，就等着你来享用呢！”斗鸡眼热脸贴了冷屁股，还跟个舔狗似的兴冲冲带我们往前跑。
跑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这斗鸡眼真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
跑了没多远，斗鸡眼说到了。就在白天我与斗鸡眼相遇的巷子里，好几只瞌睡猫趴成一个大圈圈，好像把什么东西围在正中间。可当圈圈散开来，中间啥玩意也没有。
“耗子呢？我问你们耗子呢！”斗鸡眼眼睛都直了，大粗尾巴上的毛毛一根一根立得高高的，显得尾巴和脖子一样粗，看着比原来更蠢了。
“废物。”千千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转身便走。
斗鸡眼当然舍不得千千走，急忙率领小弟们拦路认错。谁料千千轻轻一跃跳出包围圈，回过头骂身后所有猫猫都是大废物，早晚被流浪狗吃掉变狗屎，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幸亏我和千千一起跳出来，不然被骂的猫猫里恐怕还要再算我一个。
斗鸡眼没有追过来，因为千千说谁敢追就打折谁的腿。我问千千接下来去哪，千千只顾闷头赶路不说话。
“喂，你要是不告诉我去哪，我就不跟你走了。”
“哼，废物！”
“喵？千千你把话说清楚，弄丢老鼠的可不是我，你生气也别冲我啊！”
“芝麻，我没说你。”千千的语气忽然缓和，脸上还挤出点笑容。
我感慨当真是母猫心，海底针，一阵一阵的。
我问千千，既然你那么瞧不上斗鸡眼，为什么还给斗鸡眼做老婆呢？
在问出这个问题前，我心里其实悄悄想了好几个理由，比如因为爱情，或者因为发情。而千千的回答果然如意料之中那般出乎意料——它说斗鸡眼曾经救过它们姐妹俩的命。
千千和万万小时候得过一场猫瘟，当时小小的它们只能相互依偎着蜷缩在小花坛里，眼睛睁不开，腿也挪不动，还要忍受暴雨的冲击。沉重雨点穿透花花草草，狠狠抽打它们瘦弱的身体，恨不能马上要了它们姐妹俩的命。
“我感觉我快死了，就像狂风暴雨里的一朵小火苗，随时要熄灭。”千千停下脚步，蜷缩成一只小小的猫球，怔怔地望着月牙。
我问：“你说斗鸡眼救了你们？它拿什么救？”
千千答：“拿命救，赌命。”
那一天，这片巷子里的人正在有组织地捕捉流浪猫狗，凡是被人抓走的流浪猫狗全都永远消失了。千千猜测它们应该都被人杀掉了，尸体也被运走焚烧或者深埋了。
“怎么会？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流浪这么久，我很少见到有人跟猫打架，就算偶尔遇到一两回，起因也是猫不老实，像耗子似的偷了人的东西。况且人那么笨拙，所有动作都慢慢悠悠，怎么可能捕杀我们敏捷的猫呢？
“芝麻，你还小。”千千倚老卖老，用教育小辈的口吻对我说，那些人虽然笨拙，却不是笨蛋。他们很聪明，有很多办法对付我们。
“比如呢？”我问。
“比如在投喂的猫粮狗粮里拌毒。你知道的，流浪的猫狗每天为了口吃的四处奔波，见到食物个个饥不择食，顾不了许多。”
“下毒？他们不怕毒到自己吗？”
“傻芝麻，你见过有人在地上捡东西吃吗？”
“见过呀！我见过小孩儿捡掉地上的糖。”
千千：“……”
“我还见过有乞丐捡掉地上的馒头。对了，还见过……”
“停！”千千受不了我没完没了，伸出爪子打断了我。
“芝麻，我承认你们流浪猫见多识广，但你根本不了解人。他们下的毒往往只对猫狗有效，对人无害，而且有的毒只会让误食的猫狗睡上一觉，方便人类抓捕。”
“睡上一觉？你确定！”我猛然想起那天我吃完猫粮立刻睡得不省人事，难道就是因为猫粮里有毒？
“怎么，你中过招？详细说说！”千千眼睛一亮，对我的经历来了兴趣。
但我不愿提起任何与三三有关的事，只好反问千千为什么对人这么了解。
“这是我们的使命。”千千说，所有智慧猫都肩负着猫族的使命。有的猫要去了解人类，有的猫要去了解自然。但无论使命是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猫族的兴旺与延续。
千千的话把我听傻了，什么使命？什么延续？我妈妈怎么从来没说过？
“我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不对你说，但我妈妈确实对我说过。”
千千说，正因为它肩负着了解人类的使命，所以它刻意研究人类，并且懂得了很多事。而第一次帮它接触人类的，却是那只在暴雨天四处逃命的斗鸡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