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进突然想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神经好像已调动不了任何一块喉部肌肉...
他是跑下楼的,而且每到一层,都要进去找寻一遍,到后来,已经不是为了什么希望,而只是要进去找寻一遍。
再次回到街上,安进都没注意到跑了这一长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喘。
忽然,一种无所从来的如释重负感穿透了心神,可还不等他完全感受,与之同时降临的另一种体验瞬间将安进吞噬——窒息感,两者就像一体两面的硬币。
安进紧攥着胸口,不是为了抑制剧烈心跳,而是试图用手上施加的力道不断告诉心脏:“别去想,别去想,别去想...”
拖起几乎已失去知觉的脚步,安进勉力往前走去。
街边一栋大楼外墙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洗发水广告,飘柔秀发间美人的笑靥依然倩丽,只是此刻,这份美丽已与美丽无关...
最初,安进一边走还不停四下搜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却连一点蚁迹都没有看到,偶尔视野里出现一点动静,狂奔过去才发现,不过是风无意中带起的恶作剧。
不只是人,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安进觉得自己正大喊:“有人嘛?!”可其实嘴里除了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公交车上还在自动播放着语音,可这已经引不起安进注意,他的视线已经不再到处搜索,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他还在往前走,只是这已不像有生命的动作,而更像纯机械的重复运动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由远及近传来隆隆声响,在这没有生息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安进的目光霎时还魂了一丝生气,“是地铁。人们会不会都去了地下?”
念头未落,他已发足奔向前面街角的地铁站,从自动扶梯往下飞跑时,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去。
可不到3分钟,同样的地铁口,一个孤魂野鬼般的身影,从出口慢慢踱了上来。
到了街边,他没有再继续走,而是一下坐到了台阶上。
这一个来回之后,方才还窒息般紧张恐怖的情绪全都从这具人身里蒸发净尽。
在没有了活物的世界里,这些情绪也全都失去了根系。
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耳际一声长鸣的哨音,不再存在,也无法消除...
坐下时,被什么物件硌着了,安进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没做什么指望,但还是拨通了号码,全都无人接听,丽雅,爸妈,都是如此。
他以为自己会抓狂,却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这种反应,他甚至很想让自己有这种反应——因为那至少能证明他还活着,可心底却好像有某种非生命的暗影,使他脱力般完全无动于衷...
安进忽然笑了,随手把手机扔到旁边。
看着眼前这再熟悉不过、此刻却又完全陌生了的街景,安进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意愿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满是人时,这世界又发生着什么?
此时看来,却和眼前的景象同样荒诞。
霎时间,同样这个世界,却无法在同样的意义上继续了,甚至在此情此景映照下,过去它能一直维持着某种意义反倒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斜对面就是梅陇镇、恒隆广场和中信泰富,这座都市的高档商圈之一。现在,自己可以进去为所欲为,安进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狂喜还未及成形,便已一晃而去,未掀起一丝波澜,安进连动也没动。
因为他此刻看到的是,即便在为所欲为之后,那片依然如故的...空空荡荡。
一瞥之下,这空空荡荡甚至不可抗地蔓延开来。
不,不是蔓延,而是从一直以来被视而不见,回复为了再也无法被无视。
即便以前这世界人满为患时,在那看似永不眠的喧嚣繁华背后,依然是这片空空荡荡...
当年语文课上教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自己居然还记得,可无论大地上繁华几多,在那纷繁背后,不依然是这片,白茫茫。
终于,情绪失去了焦点,慢慢消散,变得和外面这世界一样荒莽。
无数人共同筑造并生活于其中的这座都市,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而除了没有人以外,一切依旧。
从这景象中倒映出记忆里以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慢着...那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真幻迷离交错下,心神竟有些卡壳了,当周遭不再有同类,一切所谓的真实与意义也同时失去了证明,而剩下的...
对呀,还剩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