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在,但德德要替主人守着家。那个家四面漏风,甚至没有门锁,唯一值得守护的只有主人留下的味道。主人的味道是德德的宝贝,它每夜都要闻到才能安然入睡。可是德德不能一直守在家,它每天傍晚还要赶去公交站等主人,回家的路上顺便找点吃的。
“那家怎么办?”
“我推来几块小石头挡着门,就当是给门上了锁。”
锁好门,小黄狗赶去公交站等主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回家。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等过去,而德德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关于时间与太阳的秘密。
德德说,他发现日落的时间会变化。寒冷的季节,太阳也怕冷,下午要早回家;而炎热的季节正相反,傍晚的落日要晚回家。
“天呐!你怎么发现的?”我从墙头站起来,惊讶地瞪着那只大黄狗——作为一条狗,德德竟然悟出了我们智慧猫世代相传的大秘密!妈妈曾说过,这秘密我们祖先经过长久观察才发现,绝不可轻易泄出去。
德德却仰起头,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很简单,只要等待得足够久。”
“足够久?是多久?”
翅膀的影子闪过墙头,三五只小鸟穿透阳光,叽叽喳喳落上远处房檐。德德目不转睛地望着鸟儿们,吐着舌头自言自语:“主人离开时,我和你现在的个头差不多大;等到后来时,我和我现在的个头差不多大。”
这是……从小等到大的意思吗?我冬天出生,春天生长,到现在也没到长大的年纪。而德德的个头起码抵得上五个我,我想它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等这么久,你不烦吗?”
“不。”德德说,“习惯了。”
太阳稍稍落下,微风递来花香。我仿佛看到一只个头像我这么大的小黄狗日复一日蹲在余晖里,守着公交站,然后在日落的一瞬间变成我眼前的大黄狗。
世界忽然安静,我看着它,它看着我,一猫一狗,沉默很久。
后来我打破沉默,问它既然等待已成习惯,又为何狠心离开。
德德摇摇头,欲语泪先流。
“喵?”
德德抹掉眼泪,说它等主人回家这件事其实应该算两件事——一件事是等主人,一件事是回家。可是主人等不来,连家也等没了。
“家呢?”
“被拆了。”
德德说,它的家被一台凶狠的大机器推平了。拆家那天,家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当时德德在不远处偷偷观望,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直到机器开始推房子,它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撒开丫子拼了命地冲回家——德德当然不敢对抗凶狠的大机器,但房子里还有主人的味道,它想趁房子还没塌,叼走一件残留主人味道的东西。然而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子塌得太快了,德德什么也带不走,不仅留下满身伤,还失去了一只眼。
“为什么拆房子?”
“我哪知道?”德德气得站起来,对着天空“汪汪汪”叫了好几声。叫完了,解气了,它又绕着墙角转圈圈,好像在思考很复杂的事。
“别转了,不累吗?”
“芝麻,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猜想。”德德停下来,仰头对我说:“房子被拆,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得罪人了?”
“差不多吧!”德德叹了口气,“我要人命了。”
我:“……”
拆家的前一天傍晚,德德摇摇晃晃去公交站等主人。我问它为啥摇摇又晃晃,它说如果我也三天没吃饭,走起路肯定比它晃得更厉害。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被地上的半根火腿肠吸引到马路边,却把一个怕狗的小男孩儿吓得蹿到路中间。路中间汽车特别多,跑得特别快,只一眨眼的工夫,小男孩儿竟被汽车撞飞了!德德虽然看不清那孩子的伤势,但能闻到风里飘荡的浓烈的血腥味。
“后来呢?”
“后来我被当成凶手,石头木棒都砸向我,我逃了,家都不敢回。”
“知道了,但这和你家被拆有什么关系?”
“我猜他们是来报复我的。”德德眯起眼睛,思索着说:“在拆我家的人群里,我闻到和那个小男孩儿很像的气味。”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德德虽然逃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男孩儿的家人找不到德德,干脆拆了德德的家。
德德沮丧地垂着头,说它要是不那么馋嘴就好了,至少还能保住家,不至于流浪无所依。可这怎能怪它呢?别说德德三天没吃饭,就算它已经吃到八分饱,也不可能抵挡住火腿肠的诱惑啊!倘若非要算个账,幕后真凶也该是那半根火腿肠啊!
“傻猫!”德德咧着嘴嘲笑我:“火腿肠怎么当凶手?它又不会动,只是那个时间恰好在那个地方,又恰好被我发现了而已。”
它笑我,我却不生气,因为我好像嗅到了猫腻——傍晚、马路边、小男孩儿、大黄狗、火腿肠……我总觉得所有要素之间存在难以言喻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