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起大猫,我想起刚才好像确实看见一只惊慌的大猫,从大黄狗所说破房子的方向闪过来。我当时以为它要抢我没吃完的午饭,吓得我把老鼠屁股一口吞下去,噎得半死。
“小破猫,想什么呢?”大黄狗一脸无所谓地问。
我上下打量着它,忽然觉得它挂在嘴上带血的毛似乎更像是狗毛。我知道,我应该是愿意相信它了。于是我收起炸开的毛,重新趴在墙头晒太阳。大黄狗吐出冒着热气的舌头,告诉我它的名字叫“德德”。
“真难听。”我嘲讽它的名字,顺便打个哈欠。
德德倒没生气,只说这名字是它以前的主人起的。主人收留它的时候大约在冬季,当时天气特别冷,主人家穷用不起暖气,只好一人一狗搂在被窝里,却仍然被冻得直嘚嘚,于是它的名字叫“德德”。
“你果然有主人。”
我知道,它们流浪狗和我们流浪猫一样,都不流行起名字。于是名字便成了一个记号,证明流浪的狗或猫曾有过一段不流浪的好时光——当然,我是个例外。
“我叫芝麻。”
德德汪汪叫两声,说我是个有趣的小猫,它愿意当我是朋友。
我说我不交朋友,并问它为什么流浪。
“还能为什么?没家呗!”
“家呢?”
我随口一问,德德却突然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以为它又要咬死我,但它的眼神一点也不凶,甚至还有点伤感。
“德德,你怎么了?”
“没怎么。”德德兀自躺进墙角深思,片刻后重新望向我,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
在德德的话匣子里,曾有一只大黄狗蒙受过很大很大的委屈。
而在蒙受这份大委屈之前,大黄狗还只是一只小黄狗。
小黄狗的主人很贫穷,穷到娶不起媳妇,甚至冬天开不起暖气。为了晚上睡觉不冻死,他只能和捡来的狗子抱团缩在被窝里嘚嘚。虽然生活艰苦,但好在小黄狗它是条狗,而狗子们普遍比较呆,呆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只要它们认定了主人、认定了家,那么无论主人如何穷困潦倒,它们都能心甘情愿地陪伴主人一辈子。
主人也没有辜负小黄狗,他对狗子特别好,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三天饿九顿,但只要有他一口饭,就一定有狗子一口粮。德德说,小黄狗的主人其实很勤奋,也很节俭,每天劳苦奔波,却连公交车也舍不得坐,出去干活挣钱全凭两条腿赶路。小黄狗以为,它和主人的生活大概就会这样持续下去吧。
“我猜不会,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嗯,你猜得对。”
有一天,主人兴冲冲跑回家,破天荒给小黄狗喂了一根火腿肠。这是它狗生中第一根火腿肠,真香!它好想一口吞下去,又怕再也吃不到第二根,所以细嚼慢咽舍不得吃完。主人笑呵呵地告诉它,以后它会有吃不完的火腿肠。
“什么?它听得懂人话?”智慧猫的骄傲受到傻狗的冒犯,让我有种莫名的震惊与愤怒。
“不,主人是个哑巴,小黄狗只是听得懂主人的心声。”
“哦,还好还好……”我稍微放下心来。
“好什么?”德德问。
“好……好在那小黄狗的主人长本事了,居然会偷火腿肠了!”
我自以为恰到好处的幽默,没想到把德德惹得大吼大叫,扯开嗓门喷我一脸唾沫:“主人才不是小偷!主人又不是耗子!偷东西这种事,主人就算穷死也不会!而且……”
而且,小黄狗看到主人眼中有闪耀的光,那是对未来生活充满着希望的光。主人告诉小黄狗,他刚刚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就是路程有点远,一会儿要坐公交车上班。小黄狗当然见过公交车,那车好大好威风——在我们猫和狗的世界观里,很大又会跑的东西都是很威风的。因此小黄狗觉得主人好厉害,想亲眼看到主人坐上威风凛凛的公交车,然后跟曾经欺负过小黄狗的猫狗们炫耀它的主人坐过很威风的车。
主人出门了,门上没有锁——这么穷的家根本不值得偷,上锁只是白白浪费买锁头的钱。小黄狗钻出门,猥琐地跟在主人屁股后,心想着以后家里会有吃不完的火腿肠,主人可千万记得买把锁呀!不然出门遛狗的时候,火腿肠肯定被外面的坏狗子偷光光。
公交站离主人的家不远,就在一个有斑马线的路口旁。小黄狗美滋滋地看着主人坐上公交车,那挥手投下明晃晃硬币的动作简直帅呆了!主人也隔着车窗看到了小黄狗,他推开窗、招招手,乐呵呵地告诉小黄狗,傍晚他会乘着公交车再回来,到时一定带回整箱火腿肠,把小黄狗喂得饱饱的。
“德德,等我回来!”这是主人留给小黄狗最后的心声,而那条名为德德的小黄狗会在自己余生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一直、一直在脑海中把这句心声循环播放。
哪怕主人再也不回来,小黄狗也会蹲守在送别主人的公交站,一直、一直地等着主人回家,无论有没有火腿肠。
“主人一直等不来,所以你很委屈?”
“嗯。”
“那,你现在还去公交站等他吗?”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