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翎不作声了,不过此时此刻的无言,更像是无声的支持。
而后一路上他俩静静走着,直至回到屋外,乔易棠抬臂一拦示意墨翎待在原地,继而掏出眼纱,再次蒙上双目。
结界在他推门而入前被撤除,屋内傲满已然清醒,若他猜得不错,坐在墙角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但凡目光能化作眼刀,他应是早被活剐了。
“想将我囚禁于此,慢慢折磨?”
“你多虑了,但我确实不打算放你走,至少在你完全恢复前,我不认为回山述职是正确的选择。”乔易棠搁了几瓶丹药在案上,又额外介绍起一个浅紫色小布袋,“元力丹一日一服,虽无法满足口腹之欲,但可为你补充基本的能量。”
最后,他手执长逸在地面画下结界,滴血入阵,一堵金光紫芒交映的光壁显现。不待任何人细看这夺目的色彩,一道符箓自门外打来,迅速没入其中,转眼便将结界隐了去。
动作之快,只叫人误以为是看花了眼,傲满动动嘴巴,但既无提出质疑,也未询问意图。墨翎却是好奇,与乔易棠走出一段距离后,忙问道:“你竟这般护他?”
“也不完全,作饵罢了。”
乔易棠扯下眼纱,托起坐在他肩头的纸人,与墨翎对上视线,“一需看,二需听,不知前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墨翎心领神会放出灵蝶,纸人同时落地,一个往半空中飞,一个朝破窗处爬,而后与屋檐及墙壁融为一体,仅凭肉眼极难分辨。
乔易棠道了声谢,墨翎忙称客气,“也是在助鬼巫族,我亦该谢。可是……可是你祭心头血成这杀阵,若被有心之人蓄意攻击,伤身伤神的后果不容小觑。如果只是想引蛇出洞,窥其底细,我的灵蝶与傀儡足矣。”
墨翎话里话外皆是不赞许他以自身为代价诱敌,但他深谙这样的布局远远不够——未必看得见,也不一定听得出,因此需得拖得住。
无论来敌是想拉拢傲满而救其于水深火热之中,抑或真如墨翎所说借此阵伤他,皆耗时耗力。而唯有难以破除的阻挡,以及利于敌人的机会,才能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若是你在意的人罔顾自身安危去冒险,你会欣然同意吗?”
“那我便相信他有十足的把握行事。”乔易棠笑容不变,“我支持他的决定。”
墨翎无奈,没好气道:“也不知究竟是谁为饵。”
在出城的路上,墨翎久久不语,而他也不知能如何打破沉默,只好自顾自全副武装,眼纱一绑,兜帽一戴,不再瞧那如同土色的面孔。
行过荒郊路,周边才略微有些人烟,为避人耳目,墨翎幻化成小童模样,作书童伴他身侧。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有人话语中尽是恐慌之情,句句不离“失踪”、“杀戮”相关字眼,乔易棠脚步顿住,下一秒便转了方向。
二人寻路边一个面摊落座,墨翎置一锭银子于案台,唤行商的贩夫上两碗馄饨来。
许久未沾荤腥,香气扑鼻,倒是有些勾起人的口腹之欲,可随着旁人谈论的事情渐渐明晰,乔易棠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那些人道,这会安城早前便总有居民消失不见,起初大家只以为他们是背井离乡,可众人近日惊觉人口越发少得快,且总在深更半夜隐约听见乐声响起,诡异至极,令人胆颤心惊。
有人猜测,或许与江都献祭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是暗地里行屠戮之恶迹。也有人揣摩,是有意图增长修为的凶徒,抓人剖腹,剜其内丹。
“失踪的那些人,皆是修士?”
乔易棠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沉吟一句。在琼羽仙,鲜有如此十恶不赦的事情发生,这般强盗行为叫人知晓了,定活不过当晚。
昔日正是有过这样的恶人以旁门左道之法快速提升功力,天尊同时出动别觉门与正觉门下山彻查。在凌若冰手里一刀毙命算是惩罚轻了,若落到总秉承以酷刑抚慰冤魂的傲满手里,定叫那人尝尽苦头。
因此,傲满在江湖人称“活阎罗”。不论是与巽州毗邻的江都、会安等地,还是较远处的离都、关西等地,只要出了乱子,傲满“恶名”一出,便能叫始作俑者安宁下来。
此次江都一事,恐怕给傲满带来不小打击。
一道逐渐靠近的气息拉回他的思绪,墨翎压低声音嘱咐一句“莫要出声”,他回以一颔首,便听见来人道:“看两位客官像是从外地来的,最近城里不太平,还是别进去了,赶紧离开吧。”
乔易棠偏偏头,墨翎随即解释道:“公子,我们快到会安了。”
墨翎又道:“我家公子眼疾久治不愈,听闻会安有造诣颇高的神医,特从离都赶来问诊,此时打道回府,岂不白跑一趟。”
“我已生活了近四十个年头,不曾听说有什么神医,别是让人诓来做那祭品啊!”摊主摆摆手,忙道,“哎,别怪我说话直,你们俩一个瞽人,一个童子,若是遇上歹人何以自保?怕是有命进,没命出!
“我每日收摊后都会上山给娘子采药,可就在昨夜,我亲耳听见了那传闻中的乐声!待我循着声音找去,竟到了一座庙前,彼时终于听得真切,那音律像极了某种仪式,好像在哪听过……
“记不清了,但我能肯定,那绝对与死人有关!就像是……像是引领着亡灵抵达九垓——”
见二人依然无动于衷,男人越发着急,“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不听劝可是会死人的!”
墨翎佯装惊恐,“公子,听起来好可怕,我们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吧?”
乔易棠再是一颔首,便起身行礼拜别摊主,二人行出一段距离,墨翎又小跑回去放下一袋银子,说道:“我家公子说,既然会安凶险,还是另觅他处安身为好。”
摊主连连称谢,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太好了,终于能带娘子去医馆了,好人定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