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子树下的水车转得吱呀作响,二十几个竹筒轮番舀起溪水,浇得田埂边新移栽的秧苗直打喷嚏。
毕岚蹲在泥地里揪着发黄的稻叶,突然扭头冲农户老孙头嚷嚷:"这届庄稼不行啊!"
"你当是选秀呢?"
老孙头抖开折扇,扇面上歪歪扭扭画着等高线图,"按你说的把旱田改梯田,老黄牛都累瘦三圈了——昨儿铁匠娘子举着擀面杖追了我二里地,非说我用妖术糟蹋她家耕牛。"
树杈上啃炊饼的阿水突然"噗"地笑出声,黍米粒簌簌往下掉:"孙爷爷昨天教铁牛造曲辕犁,结果铁牛把自家门槛刨了个坑,被他爹吊在谷仓顶抽屁股呢!"
毕岚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子,盯着田垄间歪七扭八的灌溉渠直挠头。
穿越前刷过的农业科普视频在脑子里乱窜,什么氮磷钾轮作套种,搁这东汉末年连个化肥袋子都找不着。
正发愁呢,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晃悠过来,拐棍头还粘着半片烧焦的曹字旗角。
"后生啊,昨儿又有三户把粮窖挖到后山狐狸洞了。"老头儿吧嗒着旱烟,眯眼瞅田里蔫头耷脑的秧苗,"你那个...那个自动吐种子的水炮车..."
"水车播种机!"老孙头急得直跺脚,差点栽进刚沤的绿肥坑里。
"管它叫啥,能吐出粮食就是好车。"老村长从怀里摸出块黢黑的麦饼,"自打曹军烧了东村粮仓,全乡就剩七石陈谷子。
昨夜里张财家婆娘带着细软往南跑了,你要再捣鼓不出..."
毕岚突然蹿起来,吓得树上的阿水差点掉进溪里。
他夺过老孙头手里的算筹,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我想明白了!
咱们搞立体农业——水田养鱼虾,旱地种豆薯,坡地栽果树,林子里还能散养走地鸡!"
老孙头盯着那团鬼画符直咽口水:"说人话!"
"就是让土地爷打三份工!"毕岚薅起把野苜蓿塞进老村长手里,"这草根能固氮肥田,比人粪尿强十倍!
阿水,去把晒谷场的陈年豆渣全搬来!"
当夜全村老少举着火把漫山遍野挖苜蓿,铁牛爹挥着新打的曲辕犁把旱田翻得尘土飞扬。
毕岚蹲在刚搭的沼气池边指挥:"对对,茅房管道接这里!
老孙头你捂什么鼻子,这可是清洁能源!"
半月后,晒谷场上堆起小山似的黍米。
铁匠娘子捧着圆滚滚的南瓜直抹泪:"自打给牛喂了毕岚说的什么...什么青贮饲料,我家老黄牛犁地比驴还欢实!"几个半大孩子追着肥嘟嘟的走地鸡满场跑,惊得里正家闺女刚浣洗的衣裳又落进溪里。
庆功宴上,老村长醉醺醺地往毕岚怀里塞了个陶罐:"祖宗传下来的腌菜坛子,装上你那个沼气,点起火比松明子还亮堂!"老孙头抱着一兜子村民送的咸鸭蛋傻笑,冷不防被阿水抹了满脸黍米糕。
谁也没注意晒谷场西角的草垛后,张财攥碎了手里的麦穗。
他盯着灯火通明的村落,鼻子里哼出声冷笑:"种地的把式倒耍出花来了..."月光照在他腰间新别的镶玉匕首上,刃口闪过丝阴恻恻的寒光。
溪水下游漂来几片焦糊的麻布,隐约能辨出半幅"屯田"字样。
更远处的山道上,二十辆驴车正摸黑碾过烧焦的野草,车辙里渗出黏糊糊的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