蕞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冷冰冰的馒头,咬了一口说:“现在说这些话还太早了。”
“早?”
蕞站起身,帮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挽着自己的外衣,伸出小手将她给拉了起来,望向远端的那块空白石碑,“走吧,轮到我了。”
“蕞儿...”慕容的脸色不是很好,想说些什么,又被她咽回了肚子里,茶姐将眉心的神眼收回,长舒一口气说:“母亲,没事了,小茶在还等你回去呢!”
“可我......”
“交给蕞儿吧,他算的一点都没错。”茶姐说着,和蕞一同往眠水圣山对面的空白石碑走去。
三人刚接近那座空白石碑,慕容手中的断剑就化为无数光斑而消散,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上方,蕞茶二人也随她的视线向上望去,众多有型的魂魄纷纷浮现于此,脸上挂着难以言表的神情,伴随着那股强大的力量爆射而出,一张极其醒目的巨脸就出现在他们眼前,鬼皓用它那空灵的声音说: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说罢,鬼皓张开巨口,向慕容吐来一道黑风,她释然的闭上双眼,蕞却默不作声的挡在她的身前,冲着飘来的黑风轻轻一挥,霎时间狂风大作,黑风被突如其来狂风瞬间吹散,狂风又以眨眼间的速度迅速平息。而蕞只是穿上外衣,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在做什么?!”鬼皓怒目圆睁,“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代价?”蕞挠了挠头,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问身旁的茶姐:“什么代价?我怎么不记得了。”
慕容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低头难以置信的向蕞看去。
“啧,我哪知道去啊?”茶姐两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说。
“你们?”鬼皓的脸色一变,皱着眉头问:“难道是想毁约?!”
蕞唆了唆手指,满脸堆笑着说:“哈哈,你别生气啊,谁跟你毁约了?想要她付出什么代价,你倒是说啊?!”
“夺取她所有的青春。”鬼皓顿了顿,鄙夷地望向他,“你当时不是在场么?”
“我当时在场吗?”蕞转头问茶姐。
茶姐摇摇头,“没看见。”
“哈,我也没看见。”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鬼皓显然也被他气的不轻。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我要她所有的青春,这是击败歌者的代价!”鬼皓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蕞敷衍的点点头,“嘶,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吗?”
“看我心情。”鬼皓冷冷的说。
“看你心情?”蕞问,“凭什么?”
“这是交易之外的事,由不得你!”鬼皓说着往外呼出黑烟,不料又有一阵大风吹来,硬生生地把它刚吐出来的黑烟给吹了回去,呛得它满脸抽搐,“咳咳咳...你,你又要干什么?!”
“我当然是要保护她呀!”蕞指向慕容说,“这也是看我心情的事嘛,你说代价是夺取她的青春,又没说不让别人阻止你,你敢开这个买卖,就一定得想好有这么一天吧?”
“你们找死吗?!”鬼皓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别着急呀,我现在也和你做个交易,完成了,我就答应你不管她的事,怎么样?”蕞坏笑着看着它,“我可是永生之人,想要多久时间我都能给。”
“永生?!”鬼皓犹豫了一下,问:“你想要什么?”
“这庄买卖可大了,得先让我见到那些死在歌舞者手上的亡魂们,我再一点一点的说。”
鬼皓面不改色的口念几句法决,三人头顶上方便突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旗帜,旗帜随鬼皓的法诀抖动,不停往远扩散肉眼可见的波纹,飘荡在山间的迷雾不受控制的聚成一大团白云,随后缓缓飞回到这里,围着旗帜旋转。
慕容瞪大了眼睛,不觉泪眼潸然,她在那团浑浊的白云中望见了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它们表情扭曲,正在云中痛苦的挣扎。
“然后呢?”鬼皓问。
“然后?”蕞挠挠屁股,想了想说:“你把它们全部放走吧,再变出个身体跪在地上给它们磕一百万个响头,毕竟它们生前就遭受了折磨,死后还要被你虐待,不赔个不是简直说不过去,做完之后再......”
蕞的话还没说完,鬼皓就顿感自己被他戏耍了,翻脸怒斥道:“做梦!”
蕞不理它,继续说:“做完之后...你就憋气吧,如果能把自己给憋死,我的愿望就算完成了,你再来找我要代价!”
“笑话!”鬼皓彻底忍不了了,大骂道:“一个乳臭未干的野杂种,真以为我会怕你吗???”
蕞闻听此言,也跳起来骂道:“哼,谁跟你乳臭未干?别看我年纪小哈,我能给你生一窝爷爷奶奶!你现在叫我一声太爷爷,我兴许还能原谅你童言无忌!”
“你这杂种...!”
一旁的慕容忽然没有了先前那股紧张感,她被蕞逗笑了,乐呵呵地说:“小蕞儿,我可不认为这玩意能进咱族谱,娘都不知道该叫它什么了。”
茶姐被绕懵了,眨着眼睛问:“哎呀,你们两个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找死!”鬼皓怒吼着,从身上爆发出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蕞也收起笑容,拧了拧自己的指关节,目光突然变得冰冷:“鬼皓,找死的人是你。”
“什么?”
“我不仅不会让你夺走慕容的青春,还会让你为那些亡魂偿命!”
“哈哈哈!”鬼皓大笑,“你有种来试......”
突然,它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瞳孔瞬间回缩。
“我有一招,是专门对付你这种碰不到的敌人的。”蕞说着把手抬起,周围开始掀起猛烈的飓风,每掠过一处都传来恐怖的嘶嚎,“真不巧,我早就想杀你了,只是那时找不到杀你的理由,现在好啦,我都找不到让你活着的理由。”
“什么...?”鬼皓的表情显得更加痛苦,原本惨白的脸庞在此刻变成黑紫色,那些狂风不知何时已化作坚硬的风墙将它团团围住,围得四面八方无处遁逃。
“你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她杀掉了歌舞者。”蕞手上的力气在逐渐加大,鬼皓被牢牢嵌在风墙里,密闭的气流还在继续压缩,使它的脸扭曲成长条形,“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让她和你交易呢?”
“不,你等等!”鬼皓充满痛苦地说,试图用最后的力气来换得一丝生路,“就算杀死我...也没有用,你...救不了那些亡魂,那些亡魂...被连通至冥府的石碑镇压在这里好几百年,不可能有人将它撼动,你....放开我,算我走眼了,小看了你,我....只有我,才能让它们解脱。”
“那你看着了!”蕞没有选择把手放下,而是独自走到那座空白石碑前,带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单手扎穿了上面的石板,接着缓缓吸入一口寒气,突然奋力往后一拽!
——轰!!!
三人脚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碎裂出无数道裂痕,穹顶上出现漆黑的漩涡,无数道幽绿色的光柱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数不清的亡魂跟着从裂缝中逃逸出来,哭喊与哀嚎声不绝于耳,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止不住的晃动,在场的所有亡魂纷纷乱了阵脚,蕞仅凭一己之力就把镇压在这里几百年的石碑给硬拽了出来,令鬼神都要后怕!
蕞松开了抓着空白石碑的手,一脚将其踩碎,围绕在旗帜周围的白云顷刻散开,变回了一个又一个清晰的眠水亡魂,它们在这刹那如同涅磐重生,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向远天缓缓飞升而去。
羊皮纸也于此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怎么可能......?”鬼皓绝望的说。
蕞没有废话,将一直抬着的另一只手臂缓缓放下,接着把摊开的手掌攥成拳状,将空气捏出爆鸣。
那张紫色的巨脸瞬间被风墙挤压成血水,再也没有了声音。
当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天空上的黑云渐渐消散了,大地缓缓闭合,从裂缝中逃逸出来的亡魂又再度被吸入了裂缝中。蕞捡起落在地上的神卷,它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消耗,蕞抿了抿嘴,向它说了一句:
“你听得见吗?神明之卷,我在和你说。”
“......”
茶姐和慕容两人见事态稳定,便一齐走到蕞的身旁。
我在。
神卷上隐隐浮现出血红的两个大字,好像真在与蕞沟通。
“让族长的魂魄也去吧,我来对抗因果。”蕞和神卷说道,让两人一愣。
为什么?
“它不该留在那里,让我去吧?”蕞轻声说,“你也做的很好,给眠水圣山的大家带来了那久的幸福。”
你真要,替它对抗因果?
“蕞儿!”茶姐拉住了他的手,这一幕似曾相识,“你为什么非要......”
蕞没有看她,只是微笑着说:“我不回去了,族长是个好人,它是要顺利轮回的,我说好了会帮你们,一个都不会少的。”
神卷上的文字变淡了,但很快又浮现出另一行字:
它们和你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是和你一样吧?我听过你的故事,你将荒山改造成了天堂。”
我不记得为什么要帮它们了,时间太长太远,但我记得,我只是让它们看到了几次花开花落,把一点点光芒照射在它们的脸上,就让它们有了希望,有人供我为神明,有人称我为母亲,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逐渐忘却了自己的作用。
“我喜欢看到人们从阴霾中走出,我想为善良的人要一颗善果,一个公平。”蕞说。
是这样,你说的对,我想...给它们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神卷原本明亮的光芒变得昏暗无比,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只见上方裂开一条窄小的缝隙,一个老朽残缺的灵魂从缝隙中挤出来,它带着复杂的眼神久久凝视着蕞,随后也和那些远去的魂魄一样徐徐升空。
蕞长舒一口气,目送着族长的魂魄远去,继续说道:“大家都得救了,真好。我知道你也要消失了,我们一起吧?”
不,你和我见到的人不同,我愿意也分给你一颗善果。
“善果?”蕞看到神卷上的文字后脸色明显变了。
你杀死了鬼皓,我吸收了些它的力量,我保护你们,我送你们回家。
“可是...我,”蕞动了动嘴,神卷上又浮现出文字,这次是如月亮般金黄:
你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在此之前,别死。
蕞咬了咬他那润红的小嘴,垂着眉毛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只要你一味的付出,就很难得到。
这是神卷上写的最后一句话,不过片刻就没有了踪迹,只剩下羊皮纸粗糙的纹路和那点暗淡的光。
“这算...好运吗?”蕞有些悲伤的问,但还是对两人露出笑容:“哈,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好。”
“嗯,没事就好。”
两人也松了一口气,随蕞一起回到了眠水山顶。
门口的小茶正抱着匣子,一脸疑惑的拿着那封慕容留给她的信。
“我们回来了~”蕞冲她招了招手,她赶忙把信和匣子丢到一边,冲上前来抱紧了蕞:“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呀,母亲怎么还受伤了?”
“一些小事而已。”
“小事吗?”小茶拍了拍胸口,抱着蕞原地转了一圈,顿时喜笑颜开:“啊,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唉,所以这封信是什么意思啊?”
慕容微笑着,眼里含着泪光说:“就是上面的意思,娘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