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果园水池的方向是沿着一条泥泞小路径直行走的,地面上铺满了橘红色的枫叶,夕阳笼罩此起彼伏的山峦,茶姐边走边喊着蕞的名字,见身旁的慕容看上去心事重重,便转头安慰说:“你也别太担心,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不,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顾虑,道路两旁的枫树随风摇曳,安静的只剩下两人的脚步,“怎么了?”茶姐问。
“就在后天,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
“因为...那是族长真正把匣子交给我的日子。”
茶姐脑中划过一道电流,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意外,没等慕容解释,她就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对吧?”
“你不用想太多,我和蕞都会帮你的。”
“......”
远处传来细微的水流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欲仙欲死的腐臭味,下行一段石头台阶,两人便来到女孩口中的水池旁,水面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油脂,血红色的落叶在旋涡中不停打转,池中躺着一棵巨大的断木,断木上缠满水草,黑色的蜻蜓趴在上面一动不动,水下浑浊不清,但每隔几分钟就有鱼跃出水面。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个几乎封闭的水池,山上的流水汇入池中并不会顺着它继续下流到农田,岸边有七八片散落的鹅毛,一道非常明显的血迹,以及一团被无数蚂蚁围绕着啃食的鹅心,臭味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那里,茶姐刚要开口,慕容却立即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她不明所以,只能跟着慕容身后蹑手蹑脚的往枫叶林的缓坡上前进,“嘘,你听见了吗?”她把声音压的很低很低,茶姐摇摇头,茫然的看着她。
“有人在唱歌。”
“啊?你听错了吧?”
“不可能,跟我来。”她爬上枫叶林的土坡,目力所及之处全是血红且密集的枫叶,树木长得很高,广袤的天空被遮得只剩一条白色的曲线,太阳像一丝微弱的火苗孤独的守在前方,她转过身,面无血色的指着前方的密林问:“声音越来越大了,你这回总听见了吧?”茶姐木讷的看着她,还是摇了摇头,“你出幻觉了吧?”
她的嘴轻轻地动了动,双眸不像之前那样炯炯有神,茶姐连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回应,只知笔直的朝着同一个地方缓缓前行,“喂,慕容,你怎么了?!”她仿佛是受到刺激立即转头,仍旧示意茶姐不要出太大声,堆积在地面上的枫叶越来越深了,很快就淹没到了两人的膝盖,彼时有阵萧瑟的秋风袭来,茶姐听不见所谓的歌声,但也能隐约的感觉到,枫叶林里的叶子正在有节奏的挥舞着。
她努力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视线前方竟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银色光辉,它与太阳的光芒交汇形成了十字,天空开始落下成片的枫叶,慕容伸手抓住了一片,血红色的叶面迅速变得苍白,“很奇怪的质地,不像是普通的叶子。注意听,歌声越来越近了。”话音刚落,叶片突然卷曲将慕容的手掌包裹,无数根锋利的倒刺瞬间刺穿她的皮肤,她惨叫一声向后仰去,叶片顺势脱手直冲茶姐咬来,茶姐抬起手背将其挡下,与之接触的霎那间,白色枫叶就被腐化成了烂泥。
“当心,快蹲下!”茶姐大喊着挡在慕容身前,她不得不蹲下身来,头顶坠落的叶片忽然全部调转方向,如饥饿的虫群般直冲两人咬去,茶姐果断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泼洒在叶面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呲啦声,腐化迅速传导蔓延,仅在眨眼的一瞬,视线内的枫叶便全部消融。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茶姐捂着伤口凝视着正前方,额头忽然冒出冷汗,只见林中所有的声音全部朝同一个位置汇聚,一个伸手仰望天空的透明“舞者”伴随着赤红色的烈焰冉冉升起,直至与太阳并肩,它的嘴巴正在极其生硬的一开一合,身躯像八音盒上的木偶一样不停旋转着,任凭大火烧毁它的容颜。
“是谁站在那里?!”慕容捂着耳朵突然发出呐喊,茶姐听到上空传来一声鸣笛,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透明的“舞者”消失了,只有极其微弱的太阳光辉残留在那里,“你也看见了?”慕容忍着剧痛站起身,脸色特别难看。她点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自顾自地说:“难道,它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
“一面,镜子???”
两人靠近了刚才“舞者”消失的位置,异口同声的说。那是一面半人高的碎裂的镜子,但两人站在它的前面却并没有被照到,从上面反射出来的依旧是身后的枫树,茶姐很快纠正了过来,改口道:“不,不对,这里面还有东西!”她说罢毫不犹豫,一拳砸向镜面,只闻“砰!”的一声清脆的闷响,一块巴掌大的陶片便从镜子里面飞出,她擦去手上的血迹,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慕容弯身捡起地上的陶片读道:
“病态的现实终将成为囚禁你我的牢笼,恶毒的言语终将永远伴随着歌舞者蹒跚的脚步,是不是只有经历过挫骨扬灰的痛苦,才能让世人惊叹你我的才华?”
“......”
“完全无法明白上面的意思,它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无法理解。”茶姐说罢将匕首收回腰间,注意到慕容的手都已经被扎出一圈很深的血孔了,不免有些担心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不要紧。”她拿衣布将手掌简单的包扎几下,同时发现茶姐的手腕居然已经修复得完好如初了,这再次出乎她的意料,“你的伤口倒是好的挺快...”茶姐点点头,没有透露缘由,慕容又道:“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刚才发生的事。那家伙...是在向我们挑衅吗?”
“我觉得,说是一次突然袭击更贴切吧?”
“也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不算什么,刚才你听到的歌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磁铁,无形之中我受到了它的牵引,然后带我来到了枫叶林。”
“怎么会这样呢...”茶姐沉吟着,仔细回想着这一整天发生过的事情,完全和当年从慕容口中得知的经过大相径庭,至少她能肯定,眠水圣山在被毁灭之前是没有人发现过陶片甚至是被袭击的,莫非...是因为两个人的到来才令那家伙做出这些事情的吗?想到这里,她立即取出羊皮纸翻开查看,可上面依旧是空白一片。
不对,蕞之前提到过的改变未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按道理来说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改变了,为什么神卷一点反应都没有?慕容见她呆愣在原地,于是开口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寻找陶片,还是找那臭小子?”
“哦,”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确定神卷作用的办法,“这个不急,慕容,我问你, 你想知道未来的你会怎样吗?”她怔了怔,点点头,茶姐正欲开口,神卷便立即释放出金色光芒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
“但你不能说,不是吗?”慕容看着她,满脸疑惑,茶姐微微点头,“对,这个不能说。为什么不能说呢?”她边走边自言自语,“神卷没有提示,难道,“歌舞者”刚才所做的那些事情,包括今天两人来到这里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不足以将未来改变吗?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兰洺茶,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我觉得找到更多的陶片也无济于事,毕竟我们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东西,不如去找蕞来得实在。”
“嗯,有道理。而且天正好也快黑了,晚会很快就要开始了,那我们回去吧?说不定他也已经回去了。”两人离开枫叶林,走在蜿蜒曲折的泥泞小路上,暮色悄然将至,灌丛里有无数萤火微光,潮湿的空气中参杂着米饭的糯香,白茫茫的炊烟不急不躁地向远天飘去,一切都是如此和谐,宁静的村落逐渐热闹起来,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村民们的喜悦,茶姐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禁黯然伤神。
走到村口,家家户户大门敞开,里头空无一人,慕容解释说他们应该都集中在村子中心,正忙活着准备今晚的宴会,于是提议去村子中心找找,正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们,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满脸堆笑的老太太,她很热情的凑到两人跟前,不紧不慢地问:“哎,慕容,还有这位...我记得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怎么没和那孩子一起?”
两人听罢眼前一亮,急忙问道:“您看见他了,他现在在哪?”
“哦~是的。”老太太缓缓点头,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往前面走,“那个孩子真的挺不错,干起活来很熟练,帮了大家不少的忙,今年的秋收提早完成了,我们都很感激他。唉~要是我的孙子有他那样懂事就好了。哦,对了,现在的话,他可能在粮仓那边休息。”
“粮仓?”茶姐转头看向慕容,她点头说:“就在村子中央,我们走!”
两人简单的向老太太挥手告别,大步流星地朝村落中央的粮仓赶去,路上见到的村民越来越多了,她们没时间打招呼,带着众人困惑的目光一路狂奔,不一会就赶到了粮仓的大门前,这里共有四十多间柱状型砖窑小屋,百余辆推车整齐的停靠在墙边,各种农具也被收拾得非常妥当。
“这里平时没有人看管吗?”茶姐四处观望,好多房间的门都是虚掩着的,可以清晰的看到里头存放的谷穗瓜果堆积如山、数不胜数,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看管?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反问说,一股极其浓烈的谷物味扑鼻而来。
“你们不用担心...有人偷窃吗?”
“呵,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怎么能说是偷窃呢?就算是外乡人,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些什么去我们也不会在意,眠水圣山会给予我们一切,有它的仁慈才有我们的仁慈。”
“真好啊。”茶姐发出一声感叹,随慕容一起在粮仓里寻找蕞的身影,在搜寻到第七间粮仓时,门外的一滩血迹立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她们小心翼翼的将木门推开,茶姐轻声呼唤蕞的名字,却听见一阵非常孱弱的心跳,室内漆黑无比,慕容将手上的煤油灯往里头照去,顿时被吓得浑身发麻,茶姐瞪大双眼,同样不敢直视面前所见!
蕞敞开双臂无声地躺在谷堆上,胸膛被一柄长矛贯穿,血液顺流而下将整间仓库的地板侵染,“怎么会,这样?”她艰难的走到蕞的身边,全身上下止不住地战栗,慕容也靠近了他,捂着嘴满脸惊恐地说:“他、他死了?”
“不...等会,”茶姐猛然记起了什么,紧张地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平稳且有力,方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转头笑着冲慕容摆摆手,“天呐,吓死了,情况没那么遭,他只是睡着了。”
“这!你确定吗?被这玩意刺穿心脏,只是睡着了?”她难以置信的问。
茶姐没有回答,跪在蕞的身边动手摇了摇他,他很快就有了反应,嘴唇微微动了动,随后就睁开了睡眼朦胧的双眸,见到两人奇怪的目光,便有些不自然地问:“呃,两位高贵的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啊?”
“!!!”
慕容彻底傻眼了,就连茶姐也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他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些失落的挠挠头,“好吧好吧,既然你们还是不愿意搭理我的话,来找我做什么呢?是晚会开始了嘛?我不是和他们说过我晚点再去的吗?”
“蕞...”茶姐神情复杂,指了指他的胸口,他茫然的低头一看,不禁捂嘴“哇啊”了一声,“啊,这是谁干的?为什么老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捅我心脏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在下一秒竟又像没事人一样徒手把那柄长矛硬拔了出来,同时低声轻语道:“呃啊,我就奇怪刚才怎么睡得这么难受呢!”
“你、你这家伙,还是人吗?”
“唉?”蕞愣了愣,才明白慕容想表达的意思,于是掀开自己的衣服展示给两人说:“呐,已经痊愈了,被吓着了嘛?!”两人点点头,发现他的胸口上面除了些浑浊的血迹以外,居然一丁点伤痕都看不见了,慕容转头望向茶姐,那眼神仿佛是在问,难道来自未来的人都是不死不灭的吗?
“到底是怎么搞的?”茶姐把布袋丢给蕞,他将绳子解开,发现里面装着的原来是饱满多汁的大红果子,便拿出了一颗凑近闻了闻,然后好奇地看着她俩,“这是什么?怎么吃的?我可以吃嘛?”
“哎呀,你别管它是怎么吃的了!”慕容用责备的语气说,“先讲正事,你刚才跟谁在一块,谁要害你?”
“我不知道,”他咬下石榴皮放在嘴里干嚼了两下,只觉得一阵苦涩,吐出来后又一口咬掉上面的果粒,连石榴籽都一起吞了进去,“就我一个人啊,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了。”
“这不应该啊...是什么人对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还是先讲讲你们的事情吧?看上去好像很急的样子。”他穿好衣服,侧着脑袋笑着问。茶姐翻了翻口袋,将那三张陶片交到蕞的手中,“这是我们在果园里找到的,你能看出上面想表达的意思吗?”他沉默不语,将陶片摆放在地上,咬了一口石榴后微微皱眉,“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发现吗?”
“当然,从找到第一张陶片开始说起吧。”
茶姐坐到蕞的对面,将两人今天在果园中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他听得连连点头,当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就这三张陶片说出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