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尼姑庵，并未见到裴公子，郁楚瑶略感惆怅。
她没有着急去弥陀殿，先拜托小尼姑将装有牌位的木匣送到弥陀殿，她则带着灵萱来缓缓步入住持空玄法师幽静的禅房，恭敬行礼
空玄法师见到她很是亲切，微笑着请她坐下，泡了一壶清茶。法师目光温和而慈祥，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衣襟下隐约显露的伤痕，语气轻柔地问道：“看你气色尚佳，想必在郁府中已能自如应对，只是，你的手上为何会有轻伤？”
郁楚瑶微微一笑，淡然回道：“些许皮外伤罢了，无足轻重。”
郁姑娘不愿言明，空玄法师也不再发问，而言其他：“郁府后宅那几位姨娘不好对付，你娘不在，你孤身一人深陷郁府后宅令人忧心，不如同意锦文前去提亲，也好脱离苦海？”
郁楚瑶心中一暖，脸不由变红，低头不语。
从空玄法师的话中能够判断出她对郁家一定十分了解，只是不知她为何会了解郁家？不好进一步询问，又不能一直尴尬着。她努力抬起粉红的脸蛋，看了一眼身旁的灵萱。
灵萱会意，走上前，将一个锦盒轻轻放在空玄法师面前的桌上，继续退到一旁，静默不语。
郁姑娘不回应提亲之事，却送上一个锦盒，空玄法师十分不解：“这是什么？”
郁楚瑶细心解释道：“家父特意托我带来，他说尼姑庵缺香火，让我帮他把这块玉交给住持，算是他供奉的。”
听到是郁明轩所供，空玄法师脸上出现异样的神色，郁楚瑶一时看不明白。
只见她带着几分艰难，抬手摸向锦盒，缓缓打开盒盖，将里面放的翠玉拿出来，嘴角略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的确……是块好玉，你回去后……替我谢过丞相大人，再帮我转告他……，此物我暂且收下，可我修行多年，早已看破红尘，还望他不要再拖你将贵重之物送到尼姑庵来。”
郁楚瑶敏锐地感觉到父亲与空玄法师之间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她心中暗自思忖着，点头应下。
想起丽歌之事，她顾不上深思法师的表现：“尼姑庵每隔一段时日会举行放生仪式，我想替一位已故的朋友做些功德，还望法师应允。”
空玄法师迅速收敛情绪，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和：“既然是行善积德之事，我怎会不应允？你对尼姑庵颇为熟悉，让你的丫鬟去找负责的小尼姑安排便是。”
“我还想在弥陀殿再供奉一个牌位。”
“这等小事何须给我说？你安排即可。”
郁楚瑶十分感激，站起来向空玄法师行礼：“谢过住持。”
“去忙你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空玄法师的语气略带忧伤。
郁楚瑶再次行礼，默默退出，心中愈加疑惑。
灵萱要去找寻负责功德之事的小尼姑，在禅房门口与小姐分别。
郁楚瑶则独自前往弥陀殿。沿途，冷风拂面，她的思绪却飘向那块翠玉背后的故事。步履轻盈，心中却沉甸甸的。
想起娘告诉她半块翠玉是父亲喜欢的一个女子给的，难道空玄法师是喜欢父亲的那个女子？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向禅房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若真如此，住持刚才的表现便解释得通。
还有那晚主动拜见父亲时，他问起尼姑庵的事，话语中尽谈及空玄法师，看来父亲与法师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或许那块翠玉正是他们感情的见证。
难怪父亲会顺利答应让她每月两次来尼姑庵，那日她提到尼山上的尼姑庵时，父亲的眼中竟然流露出少有的柔情。如此想来，他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想得差不多时，郁楚瑶继续走向弥陀殿。
推开殿门，香烟缭绕，佛像庄严，她的内心也跟着庄严平静起来，抬眼瞧见代表丽歌的无字牌位已被小师傅放在供桌上。
郁楚瑶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丽歌，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安息。是我害了你，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忏悔，我向你保证，往后我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仇恨伤及无辜，也请你原谅我父亲和大哥，若你心怀怨恨，尽管来找我，一切皆由我而起，我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她闭上眼，泪水悄然滑落，继续着内心的话语：“娘，弟弟，若你们还在另一个世界，帮我照顾丽歌，我虽与她并未谋面过，却也知道她活着时十分不易，为了进入侯门改变卑微的身份，她心甘情愿被利用，最终却落得凄凉下场。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
心里的话语无法再继续下去，她从桌上拿起经书，缓缓翻开，开始低声诵读，字字句句仿佛在洗涤心灵，泪水渐渐止住，心中却依然沉重。唯有真心忏悔，才能求得内心平静。
……
为亡人诵完经文后，已是晌午。郁楚瑶与灵萱在尼姑庵的禅房里用过斋饭，准备下山时，终于听到裴公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郁姑娘可还在？”
庵内的小尼姑回道：“公子再晚些来，郁姑娘可就走了。”
禅房的门从外被推开，裴公子匆匆进入，目光落在郁姑娘的身上，语气充满关切。
“在山下听路过的村民说，一大早有一群蒙面人挡住一位姑娘的去路，幸好有人出手相救，那姑娘才没事。我心里后悔不已，怪自己来得太晚。”
青木在一旁替公子解释：“公子本想一早在城外等姑娘，怎奈绣庄有事给绊住，一时脱不开身，故而来晚了。”
裴锦文说话时，郁楚瑶已站起来，他能在她久久等待之后出现，已令她欣喜，又岂会责怪？
“不必解释，我都明白。我该下山，你可否愿意陪我一起？”
裴锦文自然乐意：“正有此意。”
猛然发现郁姑娘手背的伤痕，上前托起她的手：“是那伙贼人伤的吗？”
郁楚瑶害羞地回道：“无妨，小伤而已。”
“可惜我没带疗伤的药，这就跟我下山，给你买药。”
裴公子着急的样子，搞得郁楚瑶忍不住露出害羞的笑容。
灵萱连忙解释：“裴公子不必着急，小姐已涂抹过疗伤药，明日伤口肯定会好。”
裴锦文终于放心：“那就好。”
郁楚瑶害羞地抽回手，跟着裴公子走出禅房，走出尼姑庵。她甚是享受与裴公子走在一起的感觉，冬日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行至山腰，一阵冷风吹来，郁姑娘打了一个寒颤。裴锦文见状，毫不犹豫去脱自己的身上的斗篷。
郁楚瑶阻止道：“天寒，你难道不怕冷？再说我身上也披着斗篷，总不能披两件？怪沉的。我没事，你不必为我如此。”
裴锦文停下手：“我听你的。”
两人继续向山下走去，山间的景色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来到山脚下，郁楚瑶发现她来时乘坐的马车上坐着一位陌生男子：“不会是你找来的车夫？”
裴锦文微微一笑：“我一到山下，看到郁家的马车，却没有车夫，仔细一想一定是你遇到危险时车夫跑掉，也不知你和灵萱是如何把车赶到山下，我便让青木将路上碰到的村民找来帮你赶车。”
裴公子如此细心，郁楚瑶更是感觉出前所未有的幸福。
灵萱在一旁自夸道：“裴公子有所不知，是我将马车赶过来的。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赶车的技术也不错。”
青木故意奚落道：“从出事的地方赶到山下路还算平坦，也不远，你将马车赶过来自然容易，若碰上崎岖不平的路，不出事才怪。”
灵萱不满地瞪了青木一眼，不再说一句话。
“灵萱今日有福气，可以一个人乘坐一辆马车。”裴锦文见状笑了笑说道，然后主动牵起郁姑娘的手，“你可愿乘坐我的马车？”
郁楚瑶脸上再次泛起红晕，点点头。
灵萱和青木相视一笑，目睹一对璧人一同登上马车。
灵萱按照裴公子的安排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冬日的路面，发出轻柔的吱呀声。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山间的寒风似乎也带着一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