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驿站,雪原,旭日。
昨夜的初雪给辽阔无边之庸国大地铺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地毯,当晨光初绽之时,天际线被晕染成淡金色与橙红色交织的美丽绸缎,孤零零的雪原驿站离开了一支北上马队,这支由几十匹驮马组成的马队正碾碎着冰晶覆盖的枯草,在雪原上缓缓拖曳出蜿蜒的墨色轨迹。
领头的枣红马之修长鬃毛凝着霜花,它每迈出一步,马蹄便会楔入半尺深之白色积雪,扬起的细碎雪尘在晨光中化作闪烁的银雾,马鞍两侧悬挂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摇晃,清越声响仿佛惊吓了寒枝上的初雪,抖落的雪粉簌簌坠入领头老马夫的羊皮袄褶皱里。
吱、吱、吱……
驮货的桦木架在重负下吱呀作响,粗麻绳捆扎的巴国土产与盐砖轮廓被朝阳勾勒得棱角分明,十余名殿后的庸国骑士裹着兽皮织就的斗篷,面庞隐在呼出的白气之后。
啪!
马鞭偶尔甩出的脆响划破了凝滞的寒气。骑士们身后除了昨夜栖身的驿站,还有旭日下的墨脱峰峦,峰峦宛如盘踞的巨兽脊背,而前方无垠的雪原已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昨夜新落的雪层下不时露出冻硬的野狼爪印。
吁——
一名年轻的骑手突然勒停马,看着东南方云层裂隙中迸射的金色光柱刺穿雾凇林,千万根冰棱瞬间点燃成水晶火炬,这刹那的光瀑中,整个马队仿佛化作皮影戏中单薄的剪影,驮马呼出的白汽与铃铛震颤的余韵都在冷空气中凝成具象的纹路。年轻骑士用浅色生牛皮手套抹去眉睫上的冰碴,他长得很帅,且华衣美服。
他是瀛诸,庸国世子阑疾的亲弟弟。
铃、铃、铃……
马队的铃铛惊动了一里外冰河裂缝下游弋的赤狐,它火红的尾尖扫过白色雪坡时,恰与马队留在天地间的蜿蜒痕迹形成两道平行的朱砂墨线,线朝着北方雪川的方向渐次延伸。当瀛诸想挽弓搭箭射赤狐时,赤狐已经逃之夭夭。
渐渐地,马队迎着晨光迈向爬坡路段,马匹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巴国大臣伏在褐色鞍桥上,他的银狐皮大氅被一阵寒风寒风掀起了一角,露出内里金线暗绣的丝绸,他迎着朝阳远望时,眉骨处深陷的沟壑便显露出来,这一道自鬓角斜劈至左颧骨的旧伤泛着青紫,与冻得微白的双唇形成鲜明对比。
他是谁?
枣红马的鬃毛结满冰棱,随着颠簸不断敲打他绑着鹿皮护腕的左臂,镶着青绿石的青铜臂钏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那是临行前巴国国王亲手为他佩戴的信物。 当一股冷风迎面拂过时,他的脊背稍稍前倾,这个动作让大氅领口的黑貂毛擦过他下颌。
他叫维齐,代表巴王出使庸国,只为说服庸王再次与巴国联手,共同出兵讨伐蜀国。
马队终于迈过山坡,时间亦来到日上三竿,积雪在阳光下大范围消化,身后的驿站也变成了几乎看不见之小黑点。奉世子阑疾之命护送巴国大臣平安进抵庸都的瀛诸,手持一个酒葫芦,对维齐说道:
“维齐丞相,喝一口吧。”
“好。”
维齐仰头喝酒时喉结的滚动牵扯起脖颈处的皮肤,而隐没的赤狐重现于白色雪原,年轻王子随即策动胯下烈马追杀赤狐……
当太阳下山之时,瀛诸为首的马队终于到达了庸都的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