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陵的几道诏令引起了诸天震动，但，不管多么大的动静，在三日前自玉清天传下的三老旨意让这一切都归于平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那些神圣之所以偃旗息鼓其本质上的原因是，当天，就在那戾天王的宫殿前曾爆发出一股让所有人都心悸胆颤的力量。
这力量在无数年前曾倚靠无上神道权柄压服诸天，那日再现，不免让许多存在开始重新忌惮起来。
更不用说，那之后，几位按捺不住的神圣当场身殒在皇极天了。
只不过，那几位的死庒言做得比较隐蔽，恐怕也就庄陵以及当日在玉清天的云中子察觉到了些许。
当时一切都发生得突然，可，事情暂时平息后诸多通天大能者就发现了不对劲。
貌似有大量的“东西”突入了天界。
没错，是“东西”，因为根本没有人确定它们的身份是什么，被发现还是因为数量实在过于庞大。
事实上，稍微有点道行的都能发现这些浑身掩藏在黑袍中的人形，也曾有人想要接触他们。
可，无论道行多高的存在，甚至暗中有超凡者也选择动手，也往往都会遭到那天条的针对。
直至一连消亡了十数位超凡者之后，所有人都选择对这莫名突入天界的家伙们视而不见。
大家不是傻子，用了这么多通天大能的命来试探，终究也明白了这些是什么。
投影罢了，且这些东西的速度快到了离谱，哪怕普通的动作也是一样，对方的时间流速就不可能是此界之态。
毋庸置疑，只有古界才能有如此恐怖的时间差。
再从天条对这些东西的“保护”又能得出，这大抵又是玉皇那老东西的又一个安排。
先前出现过的妖皇气息也能说明，这里头也有庒言的黑手。
诸天神圣暗中对此依旧在暗中谋划些什么，但起码目前，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不过也因为此，本来对庒巡的针对竟也因此削弱了不少，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些来自遥远古域的投影所吸引。
……
大罗天域，凌霄殿侧。
一座几乎空荡荡的殿宇，这里是羲皇当年离去之时安置天缘道掌教的地方。
那身穿大红嫁衣红绢遮面的东婆依旧静静躺在大殿中心。
而此时，大殿内云中子的身影飘然而至。
他微微点头，对着那一抹红彩道。
“道友，在下不知你因为什么在此假寐至今，可现在劫数已至，也该出世了。”
天缘道掌教红纱下的眸子微微颤颤，似是听到了云中子所言，可却依旧没有回音的打算。
等了许久，云中子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这一次，东婆也没有动静，只是空荡荡的大殿内空灵的女声幽幽响起。
“吾心已死，吾道已竭，前路已断，无心渡劫”
云中子小小的眉头皱起，疑惑地左右四顾，不明所以道。
“可你乃天缘道掌教，位列姻星，两位帝君一脉的结合若没有你东婆主持如何结缘。
你方才说你心已死你道已竭？
莫非羲皇当初离去前与你说了什么，才使得你心魔阻塞念头不得通达？
羲皇此等人物一言一语都暗含至理，可，道行不到万不可深陷其中，不然恐心魔上行识海。”
大殿内，东婆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云中子的话，可她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继续反问道。
“听闻，云中子前辈乃古纪元之仙，甚至渡过的纪元大劫甚多。
当初，助玉皇开新纪，立天界，竖天庭都有您的影子。
就是不知，是何等执念让您一个纪元又一个纪元至此，莫不成追求的乃是那破虚？”
最后，破虚二字让云中子眼眸一闪，却也看不出究竟对方心底有何情绪，却是一甩袖袍道。
“破虚？如若我没猜错，羲皇那具分身消逝前定是让您破除虚妄，抵达真实？”
东婆这次回答得很快，似是迫不及待一样道。
“是，他让我破除虚妄，莫不成，我等所在的宇宙乃是虚假之界？
他如今所在之处，才是真实？
我居于此静思多日，可仍对此不得而知。
虽然本座乃玉皇赐封的姻星，可当初我之道行也是无限接近于超凡，我能感觉到宇宙的一切，构成身周现实的万事万物为何。
见微见广，无论什么角度此方空间都是真真切切的，我的道已经被仙职限死，就算再悟千亿载也无法明白他所言之意。
所以，我准备以最简洁的方式去尝试可能性最大的可能。”
云中子眉头一皱，似是猜到了对方那简洁的法子，无奈道。
“你是想着，一件事物永远不可能彻底消失，既然你也无法更进一步，所以就想着，如你现在这般躺平。
躺到纪元终结，躺到你身被无尽死气淹没，躺到你不死不灭的仙躯仙韵慢慢被湮灭之气腐蚀干净。
这样便能让你的谪仙之体彻底湮灭，甚至剩下的东西也无法被宇宙本源吸纳，如此达到那个就连仙也无法观测到的角度。
如若你是这般所想，那本教可以提前告诉你答案。
此为，愚蠢至极。”
这话一出，大殿中央的红霞顿时光华万道，整个空间都被那姻红充塞，云中子白惨惨的身子都被映照成了大红。
云中子的话没完，盯着对面那已经站在自己对面，紧盯着自己的天缘道掌教东婆说道。
“众生亡故即魂脱朽身，可魂再湮灭为空，空，不可测，此时生灵独留己身之存在。
你想成空，可能，但想凭借着成为空追寻羲皇的脚步，达到那所谓的破虚，不可能。
所谓的破虚，乃一些通天大能对道衍终点的猜测。
羲皇留下的那一分身乃他超凡前所留，代表的，也只是冲破极限离开此界前的眼界。
我之修为不如羲皇，但也可猜到羲皇分身所想。
可，绝不是让你用湮灭成空做无用之功。
不过，我倒是有一策可让您终有一日寻到羲皇的脚步。”
此话一出，东婆了无生气的眼眸有了光彩，静静等着云中子继续说下去。
云中子点指下方，指的似乎是一重天的方向。
“纪元恒定，玉皇之法可使得一次又一次纪元大劫可以遵循前例让大多数生灵平稳度过。
为了此，不管是这天界还是那天条，抑或者是如今让您去主持两位帝君一脉的大礼，都是为了达到此策的前置条件。
没有一个又一个纪元的劫难，宇宙恒定，哪怕无穷时光之下早晚我等修道者也能勘破羲皇口中的破虚。
届时，哪怕您无法勘破，但终究可以参考无数同行者经验而为。
虽然也是个耗时间的笨法子，可，绝不是自我湮灭成空这等蠢办法。”
云中子的话丝毫没有留余地，可谓一丁点面子都不给这位天缘道掌教留，可，东婆却是嫣然一笑。
至少，本无望的前途略微透出来一些光明，她微微行了一礼道。
“天缘道掌教，姻星东婆，奉三老旨，主两脉帝君结缘。”
……
稍后，皇极天，戾天王宫。
噢，不，说戾天王宫已经不太贴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庒言在古界有意为之，除了大门以外，那戾天王的牌匾也干脆一同被那股掌风给拍成了齑粉。
单一个庒字被高悬在重新修葺好的宫门之上，此匾好似隐隐还有天条之力环绕，就像是某种印证，自此后此宫的主人将重新踏上父辈的劫路。
而庒巡庄陵等人这两日很忙，自向诸天广发喜帖后，其热闹程度竟超出他们的预料。
也是，以妖皇令之名，甚至牵扯上了另一脉帝君，哪怕天妖皇受诸天不喜，可嘉庆一脉的面子总是还要给的。
更别说，庄陵当初一连下了数道诏令，就不谈当年那些被残留在天界的妖道了，就天缘道的礼官与其他神道的数量就已经不是原先的戾天王宫殿能充塞下得了。
所以庄陵拍板，除了正宫大门外，另外三面城墙全部被平推，诸多殿宇也被移走，只留下了大婚所需的一座礼台，以及布置在周围的诸多来客案面。
诸多天缘道礼官已经开始动了起来，整个礼台周遭密密麻麻地遍布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毕竟是负责帝君一脉的大婚，且其中涉及一名现任天帝，那一应布置就绝不能马虎！不少天缘道神官都将这当作了职期内最重要的差事。
陆陆续续，三十六重天的来客也陆续到来，随着他们越来越多，那礼台周遭的案面数量也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
以至于最后，那些案面一连由地面到天边云端，一连堆砌了九百六十余重才堪堪足够。
而就在此时，原戾天王宫被迁移到近处的某座宫殿内，两方势力正在唇枪舌剑，场内乱糟糟的。
如果把这一幕放在外头，此间场景恐怕能惊呆皇极天所有生灵。
因为正在争吵的其中一方，正是主掌皇极天的天帝官属。
一方天域乃天帝做主，独断乾纲，当然，这话在以前没问题，可现在，在位的都是些二代，所以实际上做主诸天的就是这些职级繁复的属官了，且今天能出现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嘉庆帝属下的高官重臣！
“竖子尔敢？！
吾皇天帝之姿岂能下嫁他人？！且那人不过是妖皇子义弟，甚至非天妖皇直系，你等当真狂妄！”
似乎是因为场内人员繁复，且与会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为了区分，所有人都在身侧凝聚出了身份标识。
暴怒的，乃皇极天的礼侧堂官，官职祭仪大司。
他瞪着眼，暴吼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太大，所以压过了全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殿内鸦雀无声。
尽管双方唇枪舌剑，可，这貌似还是爆发出的第一丝火药味。
而被骂的，则是庒巡一方的某人，其人身侧凝聚出二字“灵明”。
不过，那灵明两个大字下头却又标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诨名的称呼“小聪明”。
却也不知，这俩到底哪一个是他真正的名字。
此人虽然是修者，可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其人短发短须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那眼眸中时不时透露出十分精明的光。
他方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引来对方暴怒，此时却也对那祭仪大司的嗬骂不当回事，只是放下抵着下巴的手掌，淡淡道。
“大哥的这帮弟弟妹妹中，我排行第二，大哥如今忙，身为兄长自然要为弟弟的婚事多操心一点，自然不能让八弟吃了亏。
再说了，不要表现得好像你们那天帝下嫁给我八弟有多吃亏一样，我等兄弟一体，八弟还是我们兄弟中最宠的弟弟，同样也是大哥最宠的弟弟。
大哥的意思，反正嘉庆帝就是个名头，他入赘了也会被当成自己人，当成弟弟一样”
这话有另一重意思，大抵便是，甭管什么义弟不义弟，你们那嘉庆帝本来也就是个水货。
事实上也是，这个二世嘉庆哪怕入赘了也不妨碍这些高官的地位以及权柄，还能结合二脉拔高两脉的地位与权势。
那么，把这个二世嘉庆当成和亲的工具，诸位何乐而不为？
当然，也有人听不懂话中意思，此人还是庒巡一方某个身材高大的面貌憨憨的家伙。
这家伙抄着一口大刀，这刀还是庒巡在南天散修中买来的，身侧则悬浮着“巨神_傻大个”的标识。
好吧，看起来这帮人缩略的小字应该就是以前混迹的诨名，不过都是一些没有名字的孤儿，恐怕这诨名以前也是当成了真名用，那大许多的称谓，反而像是后起的雅名。
这傻大个一边鼓掌一边囔囔道。
“是啊，还是咱二哥说明白了，不愧叫小聪明，俺差点都想不出用啥话驳你。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兄弟一体，大哥也是将俺们当亲弟弟处的。
大哥的父亲妖皇，咱兄弟们也是敬如亲父，当初父亲大人还跟俺说上过几句话嘞！
再说了，咱八弟要貌有貌要品有品，以前俺就觉得他成了亲也是操持家业的好手。
如果不是平常太熟没好意思下手，哪轮得到那小子拱了咱的小白菜？！”
那礼部祭仪大司脸都憋红了，他这等位高权重动动嘴就能震动整个皇极天的存在，还是第一次被这等小辈这等憨货驳斥。
可正当他怒不可遏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身旁，一人伸手阻止了这势头，祭仪大司愤怒回头，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一变。
两人对视几息，祭仪大司这才无奈叹了口气，拱拱手，退到了那人身后。
只见，出来之人身穿一袭清白华贵的衣袍，头戴王冠，全身上下从哪一处看都透露着贵不可言的气质。
这是个青年，面貌上隐隐与那二世嘉庆有那么几分相似，其身侧的职位只明晃晃标识着一个“誉”字。
他微微向对面点头，翩翩有礼地自报身家。
“本王封号曰誉，受吾父嘉庆赐封为皇极天的一隅王爵至今。
这位……”
誉王沉吟片刻，看了看对面那戴着金丝眼镜眼眸中透着金光的青年人身侧标识，笑道。
“这位灵明兄，你所言无错，我等之地位无需子嗣传承才能成立。
我这誉王在当初也是有点小功劳得父亲欢心后才有的，可这又如何？我兄我弟数万，大多数也不过天资平平甚至有消逝于轮转者。
非同家同姓封王者更多，就算那二世嘉庆也不过是运气好，乃父亲幼子，侥幸得了恩宠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我等的地位，只父辈一念而已，妖皇既认你等为小天王之义弟，那自然也有资格与我嘉庆一脉连为姻亲。
其实缘之道，阴阳和合也，二阳也非不可为。
呵，这些就不讲了，主持此间大礼的天缘道神官们能找出一百种成立的理由。
我等只是觉得，下嫁，实在太过，毕竟一方天域之帝，岂有下嫁的道理。
不如任他们对等婚嫁，名义上也不用分主次，也不用分高下。
大婚后，小两口迁移至就近的天帝行宫，小天王之弟也不用进后宫了，无所谓的名义罢了，直接二日同朝治理我皇极天，如何？”
这番话又引起一阵哄闹，嘉庆天帝这一方有赞成也有反对，反倒是庒巡一方看猴戏一般看对方内讧了起来。
而就在这当口，与这间大殿相隔一墙的侧室内，即将结缘的小两口似乎与正殿的两方一般，也并不怎么愉快。
不，或者说是一方有意罢了。
只见那二世嘉庆听着外头的谈论那是一个怒火中烧，口中不由得暴吼出声。
“誉王！奸贼！恶贼！逆贼！
亏得本王将你当作可信的兄长，居然与那帮堂官一般将我卖了？！
你可是众宗亲王爵之兄长，掌宗亲令的大宗！父亲要是知道你为了一己私欲与仇敌联姻，必斩尔狗头！”
就是可惜，这一角侧室似乎布置了阵法，二世嘉庆悲愤的吼叫终究没有传递出去。
且，这二世嘉庆现如今似乎被下了什么咒法，浑身好似被一座大山镇压般，动弹不得不说，且一副虚弱之态，方才大吼出声后他便气喘吁吁好似去了大半条命。
“你，你别这样，你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大姐也与我说过，你本就是个傀儡天帝。”
弱弱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只见，八弟神情委屈，自两人身处这方侧室后二世嘉庆根本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
本就性格软糯的他，连对方那凶戾的眼神都不敢对上，见心上人又是一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又心疼地想用衣袖帮对方擦拭一番。
“不要挣扎了，这是父亲，嗯，也就是妖皇亲手用一整颗死星炼制的压制之物。
你如今的修为被镇，且咒法下，你越挣扎死星展现出来的重量越大，就连大哥当初也是拼了命才能扛过这神物的第一重试炼。”
感觉到对方温柔地为自己擦拭脸颊虚汗，二世嘉庆却执拗地侧头避过。
无奈，八弟叹了口气，却又想起庄陵先前与自己的面授机宜，于是狠下心故意用冷冷的语气道。
“公子，你应该知道。
如若没有你父亲在，那个位置也就只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噱头，这些大臣尊你也不过是为了正统的名义。
没了这正统的名义，那些大臣自然也失去了把持权柄的正当理由。
所以才有了今天，将你这个吉祥物当作与我妖皇一脉联姻的工具。”
二世嘉庆听闻此笑了，笑容凄惨又鄙夷，看样子是被气乐了。
他好不容易抵抗那恐怖的重力重新侧回脑袋，瞪着对方道。
“这我当然知道，可你呢，你不也是那小妖崽子手中的工具？！”
这话一说完，二世嘉庆却感觉一阵掌风袭来，自己竟被一下子扇飞了出去，直到砸到墙壁上才重重摔落在地。
八弟一愣，方才，自己是下意识出手，此时见对方的狼狈模样，却又心疼，只能重新将对方扶起。
却也不回座，干脆与对方一起席地而坐摇头解释道。
“不是的，大哥从来没有将我，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当成工具。
先前大哥问过，问我是否心怡于你。
我能感觉到，如若我摇头或者不点头，你会被直接杀掉。
你不清楚，我不与你计较，可你以后不准再骂大哥，如若再那样，我会亲手杀了你。”
八弟语气怯怯，可口中的话却让二世嘉庆心中一咯噔，因为他听出了这话中的坚定。
对方，是来真的。
他猛地大喘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故作镇定地邪邪一笑道。
“噢，你喜欢我？为甚？”
八弟本来就是内向的性格，此时听得心上人如此不遮掩的话语，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弱弱道。
“因为……你好看。”
二世嘉庆一个哆嗦，说真的，平日里奉承话听多了，什么神武天成器宇轩昂只是最下乘的，可从对面这长得似乎还不错的男人口中所说出如此质朴的话语，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苦笑摇了摇头，是男是女倒无所谓，修者寻道侣又不是为了繁衍，只是他实在对这面貌姣好的男子并没有那感觉。
他苦笑，劝道。
“只是好看罢了，虽然平日里夸赞之词听得多了，可我自己也知道，这天上地下比我俊朗的男子多了去了，你何必非得选我？
且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与我一同回朝，事态可就不像先前了。
他们得罪了我，自然会撕下面皮，我先前表面的权柄会被一剥到底。
他们也会用我先前私自出宫的借口将我幽禁，他们要的，只是我这个形成两方帝王联姻的因素罢了。
呵呵，可笑可笑，我嘉庆与天妖一脉本是死仇。
可父亲归隐不知去向，这些该死的家奴窃取权柄，如今又要用我与曾经的死敌联姻。
哈哈，就连我那大哥誉王，曾被诸天赞有至孝尊父的美名，如今也这般视父仇如无物。”
八弟一时间无话可说，他对上一辈的仇怨并不了解，一时间，侧室中安静了下来。
直到好一会儿，八弟才轻开唇齿，缓缓道。
“我觉得你好看，并不只是表面意思。
我喜男子，可世间好看的男子很多，但是让我觉得好看的，你是第一个。”
二世嘉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苦笑摇头。
“一见钟情么？呵，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被一个男人爱上。
看来，现在大势已成，我们这档子事看来是坐死了。
哪怕我拒绝，那些贼家奴也会让誉王这个大宗废了我，重新找个三世嘉庆继位，另外与天妖一脉联姻。
两脉天帝的联姻，其中好处那些人不会放过。”
二世嘉庆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对面那面容温婉的男子，无奈道。
“那成婚前至少先了解一下吧。
天帝都是承袭父祖大帝之名，哪怕以前有名字也不能再用。
以后，你便称呼我嘉庆吧。
你呢？快要成婚了我可一丁点不了解你，只知道你排行第八。”
八弟点了点头，见对方有缓和的势头，语气也带了不少雀跃。
毕竟心上人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却也能接受事实，感情，后天培养就是。
“嗯，我是大哥排行第八的义弟。
跟随大哥的义弟多是俗世孤儿，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
就比如其中凶狠的七哥被称作不要命，当初还有疾病身体虚弱的六哥被称作痨鬼，而我，是男娘。
可是上天后，大哥说要给我们封神封诸天星辰，那星辰之名便是以后对外的称谓，曾经的诨名就只在兄弟们之间才会用了。
二哥说以后会封我九级星，所以我便叫九级了，听说那是朱雀翼宿中的某个富饶大星域，大哥会将它封给我。”
二世嘉庆点了点头，听到男娘这个称呼，却又看到对方的确貌美如女子一般的面庞，索性追问道。
“男娘？那我以后就叫你男娘了，对外再称作九级。
呵，这称呼倒也贴切，也怪不得你好男子。
只不过，你说这是你们的诨名，你可有何经历以致于阳属化阴，如此，何不干脆化作女身与你魂属贴切？”
男娘轻轻摇头，似想起点什么令人悲痛的过往，却又有开心之事，转悲为欢道。
“不了，大哥当初救了我，跟我说，喜欢以何面目存此世便用何面目，我等弟妹他自会永生护佑，不用看他人眼色。
大哥虽然平日里性格跳脱喜欢说大话，但，他说的这句话的时候我相信是真的。
至于我的过往嘛……可不是什么让人欢愉的，很不堪，也很悲苦，除了大哥和那几个哥哥姐姐们没人知道。
不过，我愿意说给你听，你想听么？”
二世嘉庆一愣，不堪？悲苦？此人不是那庒巡的义弟么？身份之尊贵其实他自己这个虚天帝恐怕都比不上。
他点点头，那股压制之力伴随着不再抵抗而渐渐消退，所以他恢复先前那副谦谦君子模样。
而后站起身，伸出手掌，那笑容让男娘有些无措，顿了好一会儿才敢伸出葱葱玉指搭上。
“大婚礼仪恐怕还需小半日的功夫才能准备妥当，况且，外头还没谈妥。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可要好好一叙，你若愿意，在下愿闻君之过往。”
男娘点点头，两人再次对面而坐，两杯清茶飘起淼淼水汽，中性好听的轻柔声音带着两人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还未变成人道圣地的月舰，舷南王城。
那时节，教会便代表了一切，整个舷南王城都弥漫在教士们日夜吟唱的福音之下。
在教士大人们传播的教义下，至少在明面上好似邪恶已经消失在这个凡俗国度。
可，黑街却是一个例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地形缘故，是不是两侧高深且宽厚的墙壁遮挡了那些让人心神安宁的福音，甚至连光都很难透进。
就像是阴暗中的老鼠，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生长、聚集到黑街的人都不遵教义，大家都将黑暗浮于表面。
也不知道是王国与教会默许的结果才能让这罪恶之地存在，那时节，教义中堕胎、遗弃，甚至流产都是一类原罪。
可，贵人们若要是将还未凝聚神志的婴儿丢弃在黑街，便可逃过教士们的惩戒。
哪怕有民众寻到教会，可那些教士大人们总会用黑街腌臜，那里是被真神抛弃之地，信徒不可入的理由搪塞过去。
找不到证据，哪怕人人都知道那些贵人们违逆了教义又如何？
而我，正是那些被人遗弃的婴儿之一。
其实，我真实的家世还是之后大哥帮我调查下才知道的。
我的母亲，是舷南王室一脉的公主，算是舷南老大公的妹妹，说起来，我与大哥实际上还算是带有亲缘的兄弟。
我的父亲，公国侯爵之子。
呵，据说当时那侯爵之位世袭罔替是有限制的，到了我这一代，正常是要降级的，侯爵变伯爵。
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动用了娘家的关系，使得这侯爵之位可以多延续十代。
舷南虽然男女地位平等，可，在很多大贵族家中始终保持着某种古老的历史，那便是，只有男子才能接替家中的富贵。
但可惜，我父亲一连生了九位公主，始终不得男儿。
也就是说，这伯爵的爵位也只能在父亲死后从旁系中择人继承了，这在十分重视纯粹血脉传承的古老家族中是很不堪的。
我，便是母亲的第十位……公主。
平常人不可探知怀胎的性别，可，贵族总是有办法的，得知母亲第十胎依旧是女子后，父亲几欲疯狂。
最终，丧失理智的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黑暗地带，黑街。
在那里，售卖着可以改变怀胎婴儿性别的禁药，当然，那种东西并不难制作，只是教会法条明令禁止它的存在罢了，也只有黑街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获得此种邪物。
母亲喝下了此物。
其实，我们这一脉人族在阴阳结合的一瞬就已经决定其性别了，此药不过只是强行改变肉体的性征罢了。
所以，你所见我的魂魄是阴属，身却带阳。
但，此物在母亲当时怀胎八个月之时再服用效果更是有让婴儿变异、死亡的可能。
又两个月后，一个让家族蒙羞，同时有着男女两套性征的恶魔诞生在舷南。
在贵族中，这简直就是令整个家族臭名远播的丑事，其恶劣程度比之断绝传承还要严重。
父亲大为光火，疯狂之下终日烂醉，几日后被人发现醉死在他想尽法子想要传承下去的侯爵之位上。
而母亲，虽然尽力掩藏我的存在，可一日又一日之下终究不可能永远这么藏下去。
于是，她趁着我还没满月，神志尚未凝聚前遣人将我遗弃在了黑街内。
我被二哥他们捡到，当时的他，还是领着一群孩子在黑街艰苦存活的领头大哥。
婴儿可是不能吃食物的，更何况还是在黑街，食物都并不怎么精致的地方了。
那时候养育我，还能活到现在的，只有二哥三姐还有四哥五哥了，也亏了他们，我才没在进入黑街的第一时间就被眼冒绿光的老汉给烹煮分食。
肉食，在那里可是极为难得的。
他们为了让我活下去，二哥最聪明，他去售卖食物的店铺后蹲守，寻来了不少店铺里丢弃的奶渣，用热水泡开后也勉强喂饱我。
但也不够，也不是天天能蹲到奶渣的，动物奶液在黑街可是稀罕物，罕有浪费。
三姐便想到了牲畜奶，她深夜摸进猪圈，挤出豚猪奶水喂饱我。
豚猪虽然乖巧懒惰，可依旧是畜生，三姐经常被其冲撞得全身青紫。
四哥就很干脆了，他生得高大，脾性纯厚，直接是打家劫舍获得钱财。
但，他也只能打劫普通的黑街民众，本也抢不来多少银钱，可黑街的狠人那是遍地都是。
据说有一次走了眼，被打断了右臂，还是直到后来跟大哥修炼才治好了断臂。
而五哥，他生性胆小懦弱，倒是与我一般，但他最是爱哭了。
不过，他倒是胆子最大的，他会偷偷跑出黑街，向那些善良的信徒们讨来干净的奶液。
要知道，黑街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进入容易，可出来却难，很多大人物的势力都盯着那里。
但凡有贸然逃出来的，很有可能就被当场乱棍打死，再扔回黑街。
幸好，五哥从未被发现过。
还有六哥七哥，他们那时候也就是比我大几岁，都是被哥哥姐姐们保护的对象。
直到我十四岁后，又有了九弟十弟。
我受哥哥姐姐们的养育之恩，自然也该肩负起养育两个弟弟的责任。
那时候，九弟十弟还小，但更紧迫的，是六哥。
或许是从小都在恶劣环境中生长，能存活到现在的身子骨都不至于太弱。
可，六哥却是意外，他爱生病，体质一直很差。
甚至那还生了肺痨，虽然这在舷南中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可，药很贵，更别说药物在黑街中稀缺的程度了。
所有人都像是当年救我一般，都各显身手，黑街当时治疗肺痨的药物简直是天价。
可哪怕是这样，以二哥的聪明依旧是用尽手段凑齐了一个疗程的钱财。
但是前路漫漫，肺痨需长期治疗，后续所需的银钱让所有人都绝望了。
所以……我选择那样做。
在黑街，做皮肉生意的娼妓很多，这不仅仅限于女性。
且我那时候便生得漂亮，比很多女子都要漂亮，虽然是男子相，可那时候却有很多愿意出大价钱让我自荐枕席的。
只不过，二哥他们将我保护得很好，直至六哥的病发我才将主意放在了我的身子上。
为了凑齐那些钱财，我主动去找了黑街最大的娼馆头目。
那的确很挣钱，却也如同地狱。
我这个阴阳同体且相貌优异的，简直就是那些变态之人的珍馐。
其实，我接待最多的还是那些从外头来的贵妇，她们很变态，也很难满足，几乎每一次对我来说都是地狱。
反而，寻我来的男性钱客却正常很多，有的甚至还算温柔。
甚至直至今日，我对女子依旧心存恐惧，这心魔已经深入我的道劫，无法去除。
瞒着哥哥姐姐，我靠着身子偷偷为六哥换取药物，那时节大家都在四下奔波甚至逃出黑街，拼了命地想要救下六哥的命，所以一时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
但纸包不住火，这事儿终究瞒不下去，被二哥他们发现了。
那时候我陷入已深，甚至成了娼馆的头牌，其背后的主人便将我扣了下来，我失去了自由。
兄弟姐妹们想要救我……但怎么能和黑街中势力最大的黑手抗衡，我那时候已经成了娼馆的摇钱树，那就更不可能了。
想必是天意，就是那时候，一个干净、顽皮喜欢自称自己为小爷的孩子来到了这个污秽之地。
他与二哥他们产生了摩擦，为了挣给我赎身的钱，哥哥姐姐们把主意打到了这看似一身华贵，应该是误打误撞来黑街的小公子身上。
呵，那便是我们现在的大哥，庒巡了。
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结识后很快成了不错的友人，大哥又得知了我的事儿，一口应诺了下来要来救我。
于是那天，一个手持祭仪长剑的少年人杀进了娼馆。
嗯，祭仪长剑你知道嘛，就是那时候圣洁教士们的礼仪器具，每一个教士都把其当作与真神勾连的唯一器具，是他们一辈子都需要佩戴的随器。
可这柄大哥不知道从哪个教士身上抢来的剑，如此高洁的事物，那天却是沾上不知多少污血。
事实上，在看到教士佩剑的第一时间，所有娼馆的打手都跪了下来，阴沟里的老鼠根本没有勇气在光明之剑面前呲牙。
大哥找到了我，他让我握着那柄剑，砍下曾欺辱过我之人的脑袋。
我不敢，也没有那个力气，我被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根本举不动那柄长剑。
于是，大哥便抓着我的手，而我的手里又握着剑，一颗又一颗脑袋轻轻松松地接连滚落。
利落地，就好像只是收割田地里的瓜果。
再之后的事情，就很是让人值得回忆了，那是大哥，巡哥带给我们这些苦命之人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
与此同时，外界，大婚之所。
两道身影飘然而至，是先前预备前往天界寻月老的灵道之主，贺涟灵与其妻，晴。
“老公，这里好热闹啊，这里是在娶亲嘛。
呀，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神仙娶亲，我们可不可以去凑凑热闹。
噢，对了，是不是得出点份子钱，也不知道神仙们的婚礼和凡人的俗礼有何区别？”
见妻子皱着眉头，在想凑份子的问题，贺涟灵笑了，摆摆手道。
“那倒不必，这天上的天人又不收银钱给份子钱人家恐怕也不会收。
不过，我看大抵是收礼的，你瞧，不正是那声儿吸引我们来的。”
贺涟灵点指远处，那无数案台围绕的礼仪高台旁，有位天缘道神官正在盯着眼前虚空中的讯息，唱喏着送来的一条条礼单。
“擎苍教主来贺，赠中、上、极三阶道财共十万品，灵宝若干。
天剑道首座来贺，赠超凡谪仙宝器一件。
药山魁首来贺，赠超凡丹药八百，极品修丹十万，及各类丹丸百万。
嗜天观主来贺，赠无主地灵一片，聚灵大阵一套。
……
……
……”
那声音穿透性极高，甚至有某种法则之力涤荡，似乎，皇极天中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都能听到这些。
晴对这些根本听不懂，将视线投向贺涟灵，只见对方嘴角带笑道。
“咱们可没带什么极品的天材地宝，看这些道统魁首送的贺礼大都是一些中低阶修者提升道行用到的玩意儿。
对修者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珍奇，可要置办如此规模则需要动用一脉道统的底蕴了。
估计是投其所好，置办此婚礼的一方看起来正需要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其实灵道有不少，毕竟囤积了不知多少纪元的修者财富。
以前用不到那些，我便丢进了依附灵道的一个小空间。
晴，看来我们与此间主人有缘，你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取一些贺礼。”
贺涟灵似乎并不知道眼前大婚的一方是谁，他与晴其实先游历了一番凡俗界才来的天界。
而一上来，便听见了那天缘道礼仪官呵喝的礼单，于是好奇下追寻至此。
贺涟灵一个闪烁便再次现身，显然他这个境界的人物穿越除古界外的宇宙根本无须费力。
“嗯，晴，这些应该够了，我们也去凑凑喜气。
也看看，这方纪元的神仙们怎么置办婚礼的，我们也好学学。
等过几日，我也照猫画虎，给你补上这辈子的婚礼。”
晴听闻，小脸儿一红，可还没等她压下心间乱撞的小鹿，就被贺涟灵拉着向前渡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