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田一进马车,看见里面堆积着的大米白面,当即脸上就露出了喜色,因此马上说道:“小人接到陈兄弟的来信,就对方守正多关注了一些。那方守正是年前才堪堪走到这里的,刚开始,倒是有人来看他,也送点吃食被褥啥的,可是过完年就没人来了。
“不瞒公子说,这万山郡就是个不容易进来也不容易出去的地方。犯人们到了这里,大多是各自领一块地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的,还真没人去管过他们。要是能熬到皇上大赦回去的,那是上天垂怜,捡了一条命了。熬不到的才是常态,那山林之中,多的是埋骨异乡的犯人。所以许多犯人死了,也就是去衙门里销个户的事情。”
自然也有得到特殊关照,可以在衙门里领一份差事的。譬如推官通判下来,就让帮忙协助破案;虞衡司营缮司下来的,会帮忙修缮城墙、清理河道。像方守正这样户部下来的,地方官衙其实也是很喜欢的,可以帮忙算算税粮什么的。
尤其是京城下来的官吏,要是家族强大,或者同年同僚关系够硬,还能帮忙递个折子帮郡守老爷们说点好话呢。毕竟,能来万山郡上任的,大多都是根基不深的寒门子弟。
但是很明显,方守正并没有得到这样的优待。想到方家内眷在京城还能弄到入宫的资格,而方守正到了这里,居然连一个衙门打杂的差事都混不到,慕容骜不得不多想一点。
而且他也敏锐地听出了陈正宏话里的内涵,在这里死个把人并不会被追究,所以倘若真的是方守正的死敌来了,弄死他就可以了。失踪其实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但是现在就是,方守正失踪了,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这个猜想让慕容骜想到来之前的推测,凶手可能不是不想让方守正马上死去,而是根本就不想让他死去。可是为什么呢?要杀死方守正慕容骜能明白,不论是四皇子的身世之谜,还是贪墨税粮的同伙之人,都足以将方守正送上死路。
如果既要方守正死,又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那也很好办啊。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毁容,其次直接拖到深山,扔给野兽也可以啊。所以,是他们猜测的方向错了?也许凶手不是想让方守正死呢?
慕容骜突然朝车窗的方向看去,透过揭开一半的车窗,他看到延绵不绝的群山。思索了半晌,突然问道:“如果有人想来这里带走犯人,会怎么做?”
孙有田不在意地回答道:“交接完文书,原路返回呗,怎么来的怎么回啊。”
陈正宏却是一怔:“三公子的意思是不是,有人想要劫走方大人?”
孙有田被提醒了,却还是不解:“劫走犯人?那倒是有难度了。这里连官道都不好走,要是私逃的话,那就得走山路。不仅要路途熟悉,还要熟悉山林,能避开野兽。不然无论是迷路,还是遇到野兽,那就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如果是劫持一个流犯离开,是不是难度更大啊?”
“那肯定啊,只要犯人稍微一挣扎,说不定一众人都得滚下山崖,九死一生呢。”孙有田肯定地回答着,目光却落在那一堆的方便面和火腿肠上。刚才陈正宏拿给他看的时候,顺手剥了一根,一时间香气就出来了,引得人食指大动。
只是慕容骜正在问话,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就吃了。因此巴不得慕容骜快点问完,就很热心地介绍着,“小人就这么跟公子说吧,想要劫持一个成年男子出去,别说那人不愿意走,就算是愿意走的,只是不习惯走山路的,都不一定能顺利走出。不对啊,为什么要劫持一个犯人?”
来这里杀犯人的倒是有,可是劫持犯人干什么啊?假如怕这个犯人交代出什么来,杀了就是了;假如想让犯人帮个忙,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稍微施舍一点就能让犯人帮忙,干什么要劫持啊?孙有田想不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什么样的情况才能将人带走?人多一点可以吗?”
孙有田摇摇头:“倘若犯人不愿意的话,那要带走基本不能够,除非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背在身上,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或者可以带走。至于人多人少,实话说,在山林里,人多没用,人多也使不上劲儿。”
“将人用迷 药迷晕带走呢?”
“那也不能路上十来天都用迷 药吧?那出去了还不成傻子了?”
这话倒是没错,别说古代的迷 药,就是现代的麻 醉剂,用多了都会有后遗症的。方谨心暗暗想着,却猜不透慕容骜为什么推 翻了先前的猜想,觉得方守正的失踪,是被人劫持了。
劫持方守正有什么用啊?一个流放犯。难道说,是想知道他贪污的那些税粮都去哪里了?其实朝廷上下都知道,方守正贪污的那些税粮,都是被瓜分的吧?
只不过其他人不是世家就是权贵,不是王府就是皇子,皇帝不好处置。只有方守正出身农家,虽然在京多年,却只有一代人,可以说是全无根基。推他出来当作替罪羊,那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因此方谨心不解地问道:“鲲弋,你为什么会认为,方……大人是被人劫持了呢?劫持他又是为了什么?”
慕容骜沉吟了一下,看着她,然后压低声音严肃道:“是为了你,你才是目标。”
一开始,他确实以为是因为方守正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所以有人要杀死方守正这一点上了。可是转念一想,无论是方谨心的被害,还是方夫人的被害,都是至今没有找到凶手的。所以有人要杀方守正的话,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啊。
当然,他也想到过,是不是因为方夫人的被害,有人想到凶手会来杀害方守正,所以抢先一步找到他,将他藏了起来。可是这样的话,直接派人来就可以了。毕竟这个理由太正了,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无法降罪,还能在同僚中刷一波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推翻了这两种可能,慕容骜才想到,也许那人根本不是冲着方守正来的,而是冲着方谨心来的。越野车的大量出现,难说没有人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说不定席东煦自请贬职,去往半山郡,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呢。
“我?!”方谨心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看了一眼正在品尝火腿肠的孙有田,将即将出口的疑问又咽了下去,“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直接找人吗?你能猜到他们会藏在哪里吗?”
“我猜,现在凶手应该是将方大人藏在某个山洞里饿着他呢。饿上十天半个月的,体重轻了,人也没力气了,这才方便带走。”说着,慕容骜看向孙有田,“孙兄弟,你认得走出万山郡的山道么?能不能给我们指个路?”
“没问题没问题,陈兄弟早就跟我说过了,小人这一次就是来给大人当向导的。”一根火腿肠吃完,孙有田两个眼睛都是亮闪闪的,忙不迭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