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浸在血雾里，乔雨踩着青鸾浮雕跃上飞檐。
瓦当滴落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鎏金色，与她袖中那枚裂开的合欢铃同源。暗门开启的刹那，熟悉的沉香味混着血腥涌来，令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走进血衣密室的场景。
"你迟了半刻。"
阴影中的男人背对着她，玄色斗篷下露出半截焦黑的剑柄。
案几上七盏人皮灯笼突然自燃，火光映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命牌，最中央那块刻着"开阳"的灵牌正在渗出黑血。
乔雨摘下束发的银簪，簪尖刺破指尖："临江城三十万生魂，够补足阵法的缺口了？"血珠坠入青铜阵盘时，盘中浮现的青玄宗山门虚影突然扭曲，露出镇妖塔底层的饕餮纹。
男人转身时，乔雨瞳孔微缩。他脸上交错的疤痕与血煞密室里的刑架纹路如出一辙。
"见到我的替身傀儡很意外？"他指尖抚过案上的人蛹，蛹中封着的赫然是开阳的尸身，"你还恨我？"
乔雨没有回答。
"子时三刻，我要看到那个孩子的心头血。"傀儡扯开衣襟，心口嵌着的赤晶石映出乔雨苍白的脸，"就像你当年把匕首送进..."
剑光劈碎后半句话时，阿萝的铜镜从通风口坠落。
……
阿萝在血雾中睁开眼时，腕间胎记正灼烧着青石砖。
壁画里的血色褪成暗褐，执剑的乔雨虚影碎成齑粉，唯有那截染血心肝化作活物，在她掌心扭动成"开阳"二字。
"大叔，你究竟是谁？"
阿萝抓住男人欲收的袖角，布料突然碎成星屑。男人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鎏金色，像极了星光，他屈指弹飞阿萝发间的枯叶，叶片钉入残碑时显出半幅星图，开阳的位置正对应她腕间胎记。
晨雾漫过乱葬岗时，阿萝发现自己蜷在破庙香案下。
昨夜攥着的半截桃木梳已腐朽成灰，取而代之的是块残缺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开阳"二字。
官道蒸腾着腐臭，阿萝蹲在茶棚废墟里数蚂蚁。小小的蚂蚁搬举着比自己大很多的虫子。
第七十三只红蚁钻进地缝时，她突然将铜镜碎片埋入焦土——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乔雨在血池边割破手腕的画面。
"乔姐姐一定能回来..."
阿萝用炭灰在断墙上画正字，最后一笔未落，墙根突然窜出条赤链蛇。蛇身缠着的布条写着"临江城"，字迹与开阳令主令牌上的如出一辙。
她解下腕间红绳系在蛇尾，看它游向临江城方向。
山神庙中，阿萝用枯枝搭了个小祭台。夜枭啼哭第一声，糖块突然裂开，爬出只背生北斗斑纹的尸蹩。
月光将影子拉长成绳，阿萝数到第一千颗星时，背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她转身望见的却不是乔雨，而是白日里那条赤链蛇，蛇尾系着的红绳已浸透黑血，末端拴着残片，与乔雨密室里藏的残片严丝合缝。
却是开阳二字。
这法子自然而然刻进阿萝脑海，她决定不再等待。
……
神州之南。
"老周，那真是棵树？"陆小七踮脚眯眼，手中啃了一半的灵果啪嗒掉在青石板上。赤水河对岸的巨影撑开天际，树干纹理间流淌着熔岩般的金红色，惊得他袖中寻宝鼠直往衣襟里钻。
周樵子掏出龟甲盘摩挲两下，甲纹映出北斗倒悬的异象："三百年前老子来南荒贩兽骨时，这梧桐还不及现在一半高。"他说着扯住要往前冲的少年，"把敛息符贴上，神凰宗的巡天卫最恨散修沾了浊气。"
渡河的青玉舟甫一离岸，陆小七就扒着船舷猛咳，不是水汽，是梧桐叶脉蒸腾的先天离火灼得肺腑生疼。
十丈高处悬着的赤铜铃突然齐鸣，惊起七只金翎凤鸟，拖曳的尾羽在云层烙下焦痕。
"那是赤霄殿的剑侍。"老散修指着最高处的树冠，十二道红衣身影正踏着火焰练剑。剑气斩落的枯叶未及坠地，就被中层青冥殿涌出的丹火炼成翡翠般的结晶，叮叮当当落入紫晶萝藤编的箩筐。
陆小七刚要摸出留影石，脚下青玉舟突然倾斜。
三十六个玄甲卫士自树干裂缝跃出，腰间令牌刻着的"神凰"二字泛起幽蓝。为首的卫士长枪尖挑起两人行囊，装着北海玄冰的玉匣刚露缝，冰魄寒气就被梧桐灵火蒸成雾凇。
"戌时三刻前离山。"卫士抛还行囊时，枪柄朱雀纹在陆小七掌心烙出红印，"紫薇殿的星轨显示今夜有客犯冲，过时便杀。"
转过九曲树纹栈道时，少年又被奇景绊住脚。盘虬的树根间嵌着整座琉璃坊市，穿月白袍的丹修正用凤喙秤称量火精。
当啷一声，某间店铺檐角的青铜风铃炸开，泼天的赤硝石雨中，掌柜笑吟吟地捏诀重铸，是司徒宗主独创的"涅槃锻器法"！
"瞧见树芯那圈紫焰没？"周樵子扯着少年避让运货的毕方鸟，"那是宗主闭关的焚天殿。三年前北冥老祖来犯，司徒枭隔着三千里弹指，把玄冥重水蒸成雨云，浇灭了那老怪的本命魂灯。"
来到七重树冠时，陆小七在瑶光殿外窥见奇景：百名弟子正对着凤凰木雕吐纳，每人眉心焰纹都与树上某片梧桐叶共鸣。
突然有个灰衣杂役打翻玉露，泼湿的叶片瞬间碳化，那弟子惨叫未出就被青焰吞没，原地只余枚赤晶。
"第七殿的规矩。"老散修捂住少年欲呼的嘴，"每片叶子都是本命魂灯，你当神凰宗南境霸主的名头是..."
话音被冲天火柱打断，焚天殿方向腾起千丈金霞。
七十二只火凤衔环成阵，托着个戴赤金面甲的身影掠过苍穹。陆小七怀中玉匣应声碎裂，北海玄冰竟在百里外宗主威压下化作一汪灵泉。
"司徒枭出关了！"满树修士齐刷刷捏诀行礼，焰光映得天际彤云如血。
少年这才看清，那凤凰木雕根本不是装饰，分明是百丈高的宗主化身，每道年轮都嵌着颗渡劫期大能的命星。
这等人物，除非血魔重生，天枢出关，不然谁人能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