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后门被打开的声音，玛特放下手里擦靴子的抹布，转身伸长脖子想看谁来了，不过来客显然不想等她看清楚，身影刷地挡在她面前，双手手搭在她的肩上，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玛特的头一下撞到放杂物的柜子上，然后滑在地板上，旁边的椅子也被玛特晃动的手殃及，倒在了玛特手臂旁边。
玛特盯着正对她的脸怔了几秒。这张像被融化而没有任何器官的脸，加上如此不讲礼貌的行为，除了戈安洛斯还能有谁？
“怎么了？”玛特发问。
这时，躺在木地板上的玛特听到了子弹打入木头的闷声，目所能及之处，几粒子弹呼啸而过，她才安好的窗玻璃开始发出破裂的脆响。下一波子弹开始肆意穿过窗框，木板在它们面前变成了脆弱的纸，木屑四处弹射，无法供人躲避，一颗子弹打到戈安洛斯的背，他稍微动了一下。
明白了情况的玛特咬牙切齿一脚蹬向戈安洛斯，并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不需要你当盾，让开！”
戈安洛斯很有默契地躲开，没让她蹬中。
玛特翻个身匍匐前进，用食指勾了一下尽头的柜子上绑着透明渔线的小铁环，戈安洛斯前面的地板凹下去一大块，一个地下室入口出现了。
枪声停了，或许开枪的人正在装子弹。玛特手脚麻利地躲开从墙壁上掉下来的画，跳进地下室，露出脑袋对戈安洛斯说：“我去拿枪，你去看马。能行动吗？”
戈安洛斯蹲在柜台底下拿出匕首，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能。”
“去吧。”玛特偏头说。
“拿到武器后先到我这里来。”戈安洛斯说完，在子弹的冰冷的嗖嗖声
玛特全身已经进了地下室，听到戈安洛斯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从箱子里翻出手枪和弹夹，组装在一起。然后到出口等待枪声再次停下的时刻，顺便思考对策，这时她不禁挑眉。指挥她下一步如何走的人是戈安洛斯，总感觉有点违和。这种突袭她独自遇见了不下十次，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她可不是毫无头绪的愣头青。该不该采纳戈安洛斯的话呢？
这次的枪手没有停下的意思，玛特有些焦躁，根据墙上和柜台上密集的弹孔来看，她没法上二楼拿狙击枪，走出门去更是自寻死路，还是先去后门和戈安洛斯会合。这时的后门已经不需要她推，早就被子弹打开了。
“那是长喙鸟。”玛特刚碰到戈安洛斯，他就简明扼要向她介绍了敌人。
“苍信怎么没给我透个风？”
“他们临时决定的，我也是一直盯着他才有机会赶到这里。”
“你居然这么认真？”玛特大感意外。这段时间都是他休假时间，正常人肯定是去享受假期，可他竟去盯长喙鸟的动向。
“对付掌控者值得我这么做。”戈安洛斯向前一步说，“快走，我去对付他。”
“你不会又冒着身中几十弹的危险去解决人吧？”玛特说，她对戈安洛斯的自杀式战斗作风早有耳闻。
戈安洛斯不再说话。
“那家伙的目标是我，我也要留下来。”玛特打开栅门牵出马，摸着它额头上手腕粗的钉子下令，“乖，自己去躲。”
马张蹄嗒嗒地跑到僻静的地方，而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子弹好像渐渐扫过来了，玛特抬头看着她能看见的楼顶。似乎没有看见枪和人。
“戈安洛斯，他在哪儿？”玛特边跑边问。
“我也没看见他，那么他应该还在隔壁街的高楼上。墙很厚，我的绳索没法飞那么远。”戈安洛斯跑在玛特前面回答。
“有趣。那个盲点之后必须要除掉。”玛特个拐弯走向热街，有些后悔地说，“马车夫住的地方也不行啊，楼房比热街低矮。”
“热街的楼是城里最高的，而现在正好是两条街相连的时候。”
“看来他的时间有限——唔！”一颗子弹划过玛特的脸颊，他们跑到的地方正是街道没有修房屋，空地最多的地方，也是去热街的必经之路。
戈安洛斯放慢速度跑在她旁边说：“子弹的速度更快。”
“是，是……”玛特举起枪朝子弹来的方向开了一枪，然后跑进地势稍低的草丛，“不直接去热街，绕到热街的另一边，那边掩体更多。”
戈安洛斯一声不吭地跟随着玛特改变方向，走到一条街道中央排了一排喷泉的街道。这里的房屋很少，大部分是厚厚的墙，像荒芜的多米诺骨牌。玛特找了离热街稍远的墙坐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枪声没有过来，这里应该是它的最远射程以外了。
“戈安洛斯，你是不是能直接打破一面墙？”
“那种方法很消耗记忆粒子，我也不常用。不过我不介意使用。”戈安洛斯蹲着她右边放回匕首，从领口扯出绳索。
“……你现在的记忆粒子够吗？”玛特开启第二视野，眯眼看着戈安洛斯，然后举起手敲了一下他的头。“牺牲自己之前也要爱惜自己，希望这个道理你能懂！”
戈安洛斯摸了一下被敲的地方，说：“不用就算了。”显然他专心战斗，没能立刻理解玛特的话。
玛特唉了一声，给戈安洛斯讲了另一种方式：“待会儿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看情况放出绳索。”
“这很危险。”戈安洛斯说。
“我知道，但其实更不能牺牲的是你。你是我们的底牌。”玛特看着戈安洛斯，眼底的希望仿佛落难的人看到了救生船，她莞尔一笑，“我相信你，去吧，杀了那只长喙鸟。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于东。”
玛特看向了最大的喷泉，那是一群天鹅在皇家庭院振翅欲飞的模样，泉水从天鹅的嘴里喷出来，草坪底流出三道错落有致的水帘。玛特射掉三只天鹅的头，喷泉一下子涌出，淋湿了一个刚踏进街道的人影。戈安洛斯从玛特旁边退到另一面白墙背后。
玛特退到墙侧，深吸一口气，用比平时更高的音量喊：“于东！”
果不其然，那个被淋湿的人对此有了回应，他开枪穿透喷泉喷出的小彩虹桥那一瞬间，玛特就地滚到另一边墙蹲下，而刚在她待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弹孔。戈安洛斯看到那人也把墙作为了掩体，也有看热闹的人过来了。这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围观者。
“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同伙，你要开枪便开吧！”玛特又嘶喊了一句。
围观者当然不愿意被污蔑为局内人，纷纷拔腿就逃，跑在最末尾的人被于东击中了脊柱，躺在地上呻吟，没过多久便再无声息。趁此机会，玛特翻到一个大齿轮的背后走地下通道，去储存着喷泉水的池塘旁，那里有一座刻出整座城市，连地砖都清清楚楚的黑色雕像。
“是逃兵吗……”于东把手上的枪丢进脚下的草丛，这才把背上的猎枪卸下来。他提前放在楼顶的枪弹已经用完，现在只有猎枪里的三颗子弹。看刚刚那群懦弱老鼠不堪一击的反应，一颗子弹便对付揪出那只抢马的老鼠了，心中那团的怒火好像找到了地方尽情释放。
于东借着墙缝的光亮看着他刚才开过枪的对面的墙，草地有被人压的痕迹，但没有人倒在那里，街道明面上空无一人。他在心里缜密推算着老鼠会在哪一秒钻出来。
三个天鹅颈还在汩汩地喷水，打落它下面唯一一丛花的花瓣，这就是十几秒内发生的唯一攻击事件。
那些人是在等我出来。不能给他们机会。于东握紧枪托想。他开始走动，但范围不会超过墙的厚度。这时，天鹅颈水开始洒到他的脖子上，一颗只有后脑勺的头连着脖子和肩膀从天上飞了过来，明显是被人刻意撬起来砸他的雕塑。于东不得不跑到下一面墙的背后躲起来。一声清脆的口哨进入他的耳朵。
于东持枪转头看口哨从何方来，一股强力的水流激烈地和他撞了个满怀，让他踉踉跄跄，枪管也沾湿了。于东向右，水流也向右，甚至往他眼睛喷涌。于东闭上双眼拆下猎枪的长枪管，凭直觉抬起手开了一枪。
水流戛然下落，砸在于东的腿脚上。
于东睁开发疼的眼睛，眨眼挤出水滴，看见了一个浑身灰色，脸模糊不清的男人站在波光粼粼的池塘边上，手里拿着匕首，一个女人被他护在身后。
戈安洛斯再次跑到她面前，打算和于东，正面对峙了。玛特的金色眼珠颤动着。但更令她担忧的是，这时候不知道马怎样了。
“你把马守好，我来对付他。”戈安洛斯说出了玛特心里觉得有些尴尬而说不出口的话。
于东想再次举枪，戈安洛斯踩了一下脚下的水管，水流蹿上了于东的腰，他也不为所动，于是戈安洛斯投出了手里的匕首。
愚蠢！于东被这个行为震惊到了。现在他是得避开朝他额头来的匕首，没法开枪，但接下来，收走这两个敌人的性命，只是时间问题。难道他们还有后手？
于东退到墙后，裤管紧贴着他的皮肤，他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他记得以前有一天，他一整天泡在江水里，敌人一波一波地来，他打到食指麻木，周围都是被打死的战友。
回到此刻。于东通过对面松鼠抱着的镜子，朝跑过来的灰衣男子打了一枪，正中胸口。
戈安洛斯停住了，他感觉全身突然使不上力气。这颗子弹能给他造成伤害。不过，他决不能在这里倒下。
“啊……”没跑多远的玛特回头看出戈安洛斯的异样，不禁停下了。她想开枪，但于东的手都很快缩回墙后，她没办法继续攻击。
“可恶！”玛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走一步停一步地折返，谨慎地走向池塘旁一截断墙的方位，引诱于东出来。
这时，戈安洛斯伸手张开五指，黑色的雾从他的掌心倾泻而出，有力且迅速地碎裂了于东背靠的墙。他同时放开了另一手上缠绕的一大团绳索。
傻子，疯子！玛特暗骂。到底是什么观念让他这么不顾自己地战斗啊！
于东也被碎墙的力量波及，有些支撑不住，他来不及捡丢下的东西，开始逃跑。他知道自己对上什么东西了。所以，他对缠在脖子上的绳子并感到不意外。
好想回家。于东抱着这个强烈的到引发剧烈头疼愿望，手虽然颤抖，却也死死地拿着枪抬手，生硬地仰头，朝绳索扣动扳机。
绳索断了，给了于东一线生机，在于东跑出街道的时间里，它自己恢复如初。
“安息吧。”戈安洛斯低声吐出这句话。他只手捂着出血的部位坐在地上，倒在绳索旁边休息。
玛特去找马了。
戈安洛斯感觉自己恢复到能走动的状态后，立刻收好绳索，整理衣服立领，再捡起匕首去找玛特。
“辛苦了。我会告诉子朗，给苍信那里送一杯酒过去，我请你。”玛特梳着马的鬓毛，喋喋不休地安排着之后的事，“我要忙着修房屋，有事就去找苍信吧，让他代劳。”
“好。”戈安洛斯消化了这些消息。
“不过，说真的，我既不喜欢你的性格，顺带也不喜欢受重视的是你这一事实……如果被器重的是我该多好。”玛特有意无意低头睫毛微颤，咯咯地笑着说。
“或许有一天，林杰会更重视你。”戈安洛斯恰好抓住了玛特话里的重点。
玛特听戈安洛斯这句话，移开视线，说了声再见，关上马厩的门，倒步走关上千疮百孔的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