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弄堂里,万籁俱寂,醒着的,只剩那一盏盏昏黄路灯。
小巷深处传来独行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仿佛随时会被周遭无形的寂静淹没。
就快到外婆家了,可不知为何安进却放慢了脚步。
对这份来自时光深处、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寂静,蓦地,让他心有所动...
恍神间,拐过一个弯,就见前方地上冒出一团微弱蓝光,再一看,原来是口没了盖子的窨井。
“还好有人做了光源警示,要不这黑灯瞎火的,自己就怕遭中了。”安进心想着,便要从窨井旁绕过。
可就在经过的瞬间,他无意间往窨井下瞥了一眼,就见那里并没有什么灯,或任何物体,而只是一团极其纯粹的光。
更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安进觉得这蓝得有些异样的光好像似曾相识,再细看,它不但徐徐摇曳,而且就在这起伏变化中,好像还吐露着某种信息...
一愣神的功夫,莫名的诧异感让安进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回到蓝光跟前,俯身端详起来,脑海中搜寻着关于那份似曾相识的线索。
摇曳变幻间,那光就好像有生命一般…甚至灵魂…一念至此,一道记忆呼之欲出,但无论安进如何努力回想就是看不清它的面目。
忽然,安进觉察到了什么:那蓝光似乎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蓝光缓缓弥漫出两扇光翼,向出神未觉的安进合围过来...
随着嗡嗡震动,手机响了。
还没睁开眼的安进,伸手向声源处摸索,三两下,接起了电话。
不等安进开腔,就听对面:“喂,你知道我昨天搞到了什么?”
能这般没头没脑,朋友里仅此一人。
原本懒觉正在高高的日头下展开最后的缠绵,却被这个不知趣的声音给生生打断,老同学肌肉弄到了几张球票,找他晚上一起去足球场里疯一把。
安进本来不想去的,因为人家和女友一起,可自己现在孤家寡人,到那儿做电灯泡总不大好。
再说,国内联赛可比婆婆妈妈的电视剧更让人腻味。
于是他没精打采地敷衍着。
“老兄,你知道这场是谁的比赛吗?”老友语气里开始带上不满和鄙夷。
还能有谁,“上港还是申花?”还没完全醒来的安进想当然地以为是本地哪只球队。
话音未落,那头已经吼了起来。
“大哥!你是不是刚从火星回来啊?!不会连今天巴萨来了都不晓得吧?!”好不容易搞到的超热门球票竟被人当大路货,肌肉都快急眼了。
“巴萨?!”听到这个名字,安进顿时困意全消。
“你还知道巴萨是什么吧?”
“你居然搞到巴萨的票子,怎么不早说?!”安进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巴萨驾临的的大日子,刚才人醒魂儿没醒,倒把这茬忘了。
安进这说来就来的劲头倒把肌肉吓了一跳。
除了美女、红烧肉和电子游戏,还有什么不能错过的,大概就要数巴萨了。
安进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像抢劫似的把事情答应下来。
管它是不是当电灯泡,反正球场里灯泡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盏。
挂了电话,眼看就要进入球迷状态的安进,忽然重新面对这静谧无声的小屋...
哦,原来自己昨晚看着书,就不知不觉睡倒了。
这一回想,顿时感觉谜样心灵世界的气息仿佛依然在房间里缭绕未散...
慢着,就在接电话之前,好像还发生了什么,是在梦里?
可那感觉又似乎不是梦...
安进勉力试图忆想起个中细节,总觉得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可脑海中只有一片茫茫雾色,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茫然中莫名滋生出某种真幻莫辨的通感,很快弥漫入整个感官,球赛、谜样心灵世界、梦境,一时间三者竟互不相扰地并行在时空里,无不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安进不由神为之迷。
须臾间,对梦境中的种种原本还呼之欲出的记忆线索,在那迷幻感中纷然解离,再欲寻觅,已杳然无迹。
心念回环间,安进不禁怅然若失...
好在双休日和球赛的双重气息很快把他带了出来。
拜托,好不容易双休,happy的时间才最宝贵,还不快放下那些神神道道。
拨浪拨浪脑袋,安进赶紧把心神收拾回原位,待一身球迷装扮完毕,看着镜中的自己,总算轻出口气,还是那个周末之王,老子又回来了。
不再有二话,摔门而出赶赴巴萨之约。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温暖渐渐升级为了暑气。
一路上,这满目都市现实世界,很快就让昨晚心灵探索和梦境里留下的最后一点迷之气息完全消散。
于是,这幅初夏的世景又开始在无形中催化起内心莫名的躁动。
安进觉得有点奇怪,本以为在“心灵休眠”和谈医生的协助下,自己对情绪的把控,即便还不能做到百分百,至少也可以占据主动了。
可此刻的事实却是心绪依然完全无视他这名义上的主人,仍在自行其是。
而主人对这种失控的愤懑只会更加助长它的蛮力。
狂欢在即,本该兴致渐高才对,怎么这顽疾在这当口还会不识趣地乱入。
安进都能感觉到某种像是不安全感的混乱情绪在心底侵蚀着自己,而他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惶惶间,一串旁白般的思绪闯进安进脑海:这世界本就没什么道理,所谓“道理”只是人自己编给自己听的,真有什么要发生时,根本无视这些人自编的所谓“道理”,就像现在这样…
好不容易,姗姗来迟的夜色才像救星般降临,晃荡了差不多一下午的安进早早来到体育场外。
由于是巴萨驾临,虽然离开赛还有两小时,这儿已经人山人海。
喇叭声,呼号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嘈杂,声浪很快便淹没了安进心头所有突兀和焦灼。
人群里就是这点好,可以让人忘乎所以。
终于从炼狱回到人间,安进都有点等不及比赛开场了。
兴致一来,他出手买下一摞哨子、喇叭和巴萨队服,只等老同学们到来。
没过多久,肌肉、大猪各携女友现身。
当年校园里的三巨头再次聚首。
颇令安进意外的是,大猪身边的女友居然是同班同学荷兰豆,这位当初架副眼镜很少存在感的书虫妹妹,短短几年却已出落得女人味十足。
“士别三日当过目相看”,这话放在女生身上看来至少还得乘个三次方。
“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一见面,安进便调侃起了大猪和荷兰豆,“保密工作可做得够好的,平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小情侣对视了一眼,“就说吧,让你这帮损友知道了准没好话。”荷兰豆的轻嗔薄怒间,久别重逢的一群老友说笑着随人流走进了体育场。
比赛还没开始,巨大声浪已震荡着每个人的心房,四射的激情,在这围场中交相冲撞、裂变,直至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