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雨夜，梓馨在便利店屋檐下第一次遇见林雨墨。
雨水正顺着霓虹灯牌往下淌，模糊了少年倒地的身影。他仰面躺在酸腐的厨余垃圾堆里，白衬衫沾着泔水油渍，最触目惊心的是右手指关节——那里凝固着暗红血痂，却还紧紧攥着微型摄像机。
"需要叫救护车吗？"梓馨蹲下身时，Gucci马鞍包的金属扣硌在膝盖。她闻到铁锈味混着烂菜叶的气息，少年睫毛上的血珠坠落在她手背。
林雨墨用左手撑地坐起，后腰撞翻了空易拉罐。金属滚动声里，他的话语也从淡色双唇中流出："麻烦送我去市二院急诊科，记得让医生开外伤鉴定书。"
救护车顶灯将雨幕染成诡谲的蓝色。梓馨望着他青紫的颧骨，突然注意到摄像机红灯仍在闪烁。"你在拍摄？"她扯开湿透的纸巾包装，"对方是..."
"三年二班篮球队。"林雨墨甩手的时候，血水溅在担架床单上，"他们上个月把转学生逼到吞纽扣。"
凌晨三点的急诊走廊，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当护士剪开林雨墨的衬衫，梓馨看见他手背的伤疤，像条盘踞的蜈蚣。少年却对着缴费单轻笑："这笔医药费，够他们家长在教务处求情了。"
视频在次日清晨引爆校园论坛。画面里染金发的体育生抡起棒球棍，却在看清摄像机时惊恐后退。林雨墨带伤撰写的万字报道更像一支利箭——十二名受害学生的联名信、食堂后巷的带血校服、以及各种谩骂霸凌的录音。
开除公告张贴时，梓馨在光荣榜前拦住他："你的文笔很好嘛，成学校名人了？"
"别说了，手背到现在还疼呢。"林雨墨晃了晃沾着墙灰的袖口，"加微信吗？得把医药费还给你。"
阳光穿过梧桐叶间隙，在林雨墨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梓馨突然发现这个阴郁少年有双深褐色的瞳孔，虹膜纹路像融化中的苦可可。
"听上去...是个可靠的人。"徐曼妮握住天台栏杆，远处球场的喧闹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梓馨的珍珠耳钉晃了晃，她指尖划过徐曼妮颤抖的手背，"我这人就是喜欢靠直觉...他眼神是挺干净的。"
梓馨和徐曼妮一起倚着栏杆，她们望着远处的楼群，天色蔚蓝，和熙的风由远而近的阵阵拂动发丝，心中有着许多烦恼，可是此刻，世界还是显得让人沉醉。
要是能让时光留于此刻就好了。这个念头划过徐曼妮脑海的时候，脚步声传来了。
天台的风变急。徐曼妮看着林雨墨跑近的身影，藏青色外套在风中鼓起，白色衬衫搭配着修长的制服西裤，还有，带着补丁的旧帆布鞋边缘...这个外表清秀的男生笑着和梓馨打过招呼。
"徐曼妮同学，你好。"林雨墨在五步外停下脚步，"你父亲的事，我了解了。能理解想要曝光的心情。不过...每期校报刊发之前，学校领导会过目，教务主任是其中之一。"
徐曼妮的面色有些难堪，她看着林雨墨深到纯粹的长发，少年抹在苍白面容上的笑意是与纯黑色调截然相反的柔和，好久，她才勉强挤出一句，“...给你添麻烦了。”
“说实话，我也不认为这件事可以通过校报发布。”梓馨双手插腰，似乎是在为徐曼妮发言，“就算可以刊发，也很难收场...”
“除了校报，还有别的方法。”林雨墨略作思考，“直接通过社交媒体传播，这样，就算是教务主任也不能干预了，不过，曝光这件事的后果，你想过吗？”
徐曼妮的脸儿又泛红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我只是...不能无动于衷而已。”
林雨墨看着徐曼妮的身姿，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就仿若整片天空将被夜幕吞没的静滞，两人再次对视的时候，沉默已经延续许久。
“这周六，市中心步行街778号商务楼，可以的话，就在那里见面吧。”林雨墨缓缓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音色保持礼貌。
徐曼妮和梓馨都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少年已从她们身边走过，轻轻留下一句，“如果想要抗争，请做好准备。”
徐曼妮愣愣站在原地，在不经意的时候，另一个变故似已不期而遇了。
甚至，她不得不问自己，仅仅认识一天的林雨墨，真的值得相信吗？他又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所有一切，仍旧像是一道越加复杂的...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