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上)
此处须得插一嘴题外话,自猴王登基,花果山的政治体质,从来都是彻头彻尾、原汁原味的奴隶制。山中数万丁口,除去极少数高层权贵外,皆是猴王一人一姓之家奴。无论是耕田、采矿、做工、从军,又或是为奴为婢、掌厨颠勺,只要你入了这花果山,便须得整日风吹日晒雨淋,而辛苦劳作的一切所得,却要统统归入山中府库,所换来的也仅仅是,一处勉强能容身的窝棚,刚刚够果腹的食物,以及少许生活必需品罢了。不吹不黑,在猴王的英明统治下,花果山中虽未消灭阶级,但却彻底消灭了私有制,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公无私,当然猴王及少数人除外。
该说不说,在猴王治下,数万军民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能搞以物易物的都属于富裕阶级了,如果硬要类比的话,花果山此时生产关系,大概就相当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期吧。所以花果山的问题,哪里是什么,无钱币流通只能以物易物的问题,究其根本,绝对属于是,落后的生产关系,严重制约先进生产力的问题。对于从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猴王而言,他自然知道其中种种弊端,只可惜知道归知道,变法之事,他一人确实没精力做,可交给四元老去做,他又实在不放心。好在山里那群猴子猴孙,早就习惯了含垢忍辱、逆来顺受,只要能够吃饱穿暖,便对猴王感恩戴德了,所以此事便就拖了下来。
猴王心里雪亮,山中落后的生产关系,仅适用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猢狲罢了,随着鬼谷一脉、青丘狐族还有临淄商人集团的陆续加入,必然会对现行的奴隶制,造成极大冲击。诸葛村夫提出的,铸造钱币、建立市场等举措,不过是避重就轻的权宜之计罢了。话不妨说的再直白些,发展市场经济的前提是,生产资料私有制;而实现私有制的前提,却是打破奴隶制,给与山中数万丁口,彻底的人身自由。
若真按照诸葛村夫的法子,按部就班的推进此事,在改善生产关系,发展生产力的同时,势必会动摇花果山的根基,进而威胁猴王的统治与权威。自私的封建统治者,只需要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家奴;而唯利是图的商人,却会变着法子,整出一大堆自由民出来,供他们鱼肉剥削,说穿了,所谓的私有制,不过是在奴隶制的墙角,薅统治阶级的羊毛罢了。
因此,对于这场变法,猴王有着自己的打算和规划,他可以忍受相对落后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也能允许货币和市场经济的存在,甚至不介意花费更多资源,去拉拢、赎买,新入伙的各个派系,但唯独不能放任,私有制在花果山中大范围蔓延。简而言之,奴隶制虽然落后,但于猴王而言,却是现阶段不可或缺的存在,是花果山不可动摇的国本。
所以猴王才会敲打诸葛村夫,说山中所有房屋、田地皆为公产,私下不得买卖,言外之意,便是告诫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生产资料必须公有;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花果山里没有人身自由。当然,所谓的根基与国本,也仅限于花果山一地而已,对于山外的花花世界,猴王其实另有安排,只是眼下,尚未对诸葛村夫明言罢了。
书归正文,话说那诸葛村夫,被猴王一语点破心事,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转了转眼珠,便义正词严底说道,“大哥教训的是,山中土地、房屋皆为公产,小弟记下了。大哥放心,有我亲自把着,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你办事,我放心”,猴王捧起茶盏浅啜一口,双眸虚望着前方,点到为止的轻叹一声,“哎,花果山自有国情在此,须得村夫你多费心了。好在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若在山外,你倒是可以放开手脚,肆意妄为了”。
诸葛村夫闻言怔了片刻,心底咀嚼着猴王话中之意,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瞅着自家大哥,那副端茶送客的架势,于是只能拾起书简,拱手作别。待诸葛村夫离去,猴王独坐桌前,似是若有所思,端起茶壶自斟自饮了一阵,终是摇摇头站起身来双手负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信步出了石屋。猴王今晚约了胡佳、胡琛二女,准备彻夜通宵打牌斗地主来着,被诸葛村夫耽搁了一阵,只怕这二位美娇娘,此刻已是心急如焚临渴掘井鸟。
有诗曰:薰薰暖风吹正嗨,蕊绽花开蝶自来。此生我自为猴王,报与桃花处处开。
又有词曰:猴王骑狐游八极,捱光照空天自碧。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龙头入水邀阴星,金槽琵琶夜枨枨。洞庭雨脚来吹笙,金乌玉兔使倒行。银云栉栉瑶殿明,宫门掌事报一更。花楼玉凤声娇狞,海绡红文香浅清,黄鹅跌舞千年觥。仙人烛树蜡烟轻,清琴醉眼泪泓泓。
正所谓,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一夜牌局打的自是酣畅淋漓,猴王靠着一力降十会的牌技,硬是把二女压的,既无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此中种种妙处,自不必展开细说。翌日天明,猴王起床用过早饭,却未如往日一般外出,而是选了间静室,沏上壶香茗,派人去请张歆过来,要与他议一议,制定律法之事。
猴王主持的变法,号称要学习中原诸国的律法制度,制定律法一事,自是重中之重,而猴王自水脏洞得胜归来时,便将此事全权交予张歆去做。猴王只提了三点要求,一是要抓大放小、化繁就简,切不可似商君那般,眉毛胡子一把抓,连老百姓当街弃灰,都要抓去砍手;其二是要增加判罚的灵活性,引入类似自由裁量权的制度,充分顾及到情、理、法三者间的关系;其三是彻底废除,战国时期五花八门、惨无人道的各种肉刑,一律改以鞭刑和杖刑代之。
有一说一,张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亲自厘定的杖刑,也有“用心打”与“着实打”的区别。若是“用心打”,哪怕几十杖打下去,也只是屁股开花而已,在家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又是妥妥一条好汉;若是“着实打”,莫说十杖了,便是三杖下去,也足够送人入轮回了。反正律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犯了什么罪该打多少杖,自是律法说了算;可到了执行之时,具体该如何打,却须得猴王说了才算,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张歆此时也料不到,自家大王肚里,竟藏了这许多花花肠子。
那张歆师从大儒荀子,又精通儒、法两家之学,正是立法的不二人选,自从接了猴王的委托,他便带着几个弟子,废寝忘食的忙碌起来。讲道理,制定律法原也不是难事,中原诸国有现成的条文摆在那里,张歆只需博采众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可。奈何这猴王,好死不死的提了三条,莫名其妙的需求,光是研究那个“自由裁量权”,就害的张歆连着失眠了好几宿。“抓大放小、化繁就简”,轻飘飘一句话,猴王说的倒是简单,可哪些是“大”、哪些是“小”,哪些是“繁”、哪些是“简”,哪些该删哪些该留,猴王也没个明白话,全靠张歆自己一人,挖空心思瞎琢磨,把个老头给累的,前列腺都差点儿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