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停闹钟时，指尖在手机钢化膜上刮出带着体温的残痕。
徐曼妮蜷缩在蚕丝被里，半开窗外涌入的凉风舔舐着后颈，视网膜残留的梦印还在——父亲西装裤腰带上晃动的铂金皮带扣正卡着陌生女人的猩红指甲、高跟鞋叩击酒店大理石地面的声响重叠着炙热的喘息声。
支起身子，昏沉的头脑还未清醒，难以摆脱的梦魇浸透着每寸肌肉，需要动用一些意志力才能站立起来。
眼前是熟悉而又一成不变的卧室，无声的日常已在不经意间启动。
镜中的自己被晨光切割成碎片，她机械地扣好校服第二颗纽扣，食指触到锁骨处被奖章项链磨出的暗红压痕。
橱窗里水晶奖杯蒙着灰，最中央的合影泛着诡异的暖黄：身为教务主任的父亲在毕业典礼上将年级第一奖章戴在她颈间，人群中母亲鼓掌的身影，像张单薄的剪纸。
“曼妮，早餐要凉了。”母亲的声音穿透卧室木门。
餐桌瓷碗腾起的热雾中，父亲徐辰正在翻阅晨报，“下午全科测验，别被杂念分心。”简单的话语即刻成为一道指令，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将女儿惨白的脸分离成两半。
徐曼妮的银勺撞上碗沿，发出钟磬般的颤音。她只咽下一片面包，而后默默起身，将椅子整齐推回原处，关上家门的那一刻，带着麻木感的失落涌上来。
学校，高三一班。
同桌梓馨的金发在阳光下泛起蜜糖光泽，她趴在课桌上用荧光笔勾画重点，腕间Cartier手链折射的光斑跳跃在徐曼妮的考卷上。闪耀的几何光痕逐渐扭曲成父亲电脑屏幕里晃动的酒店床单，徐曼妮的2B铅笔在答题卡戳出裂痕。
连续三小时的测验，徐曼妮在最后五分钟捂嘴冲向后门，走廊尽头的女厕镜面映出她瞳孔里游动的血丝——连续多日的折磨已让她崩溃。
黄昏，霞光将教学楼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梓馨拽着她躲进器材室。
尘封的体操垫散发霉味，徐曼妮的指甲深深掐进海绵孔隙：“我父亲出轨了，他电脑里有好几段视频，最新的是上周家长会那天。”
梓馨的Gucci手帕吸饱泪水时，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线天光。她凑到徐曼妮的面前，白炽灯的冷光在她眼中映出寒芒：“教务主任的事情，你想过曝光吗？”
“不...现在还不行。”徐曼妮不由握住刻有家人姓名的银手链，她还没做好揭露秘密的准备，这样做必然会让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
校园广播响起的放学铃声惊飞栖息在铁丝网上的乌鸦，望着漫天黑羽，两位女孩默默道别。
徐曼妮目送梓馨坐进黑色的豪华轿车，眼下，又只剩她孤身一人了，内心的沉重再一次席卷而来。
该回家了，不知从何时起，回家变成了一件让她害怕的事情。然而，事已至此，如果不想继续深陷绝望的回旋，就必须要做出改变。
夜，十一点三十分，徐辰书房。
徐曼妮的手心在冰冷的门把上停留许久，书房溢出的雪茄味裹挟着檀香，父亲徐辰背对着她调试投影仪，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褶皱里仿佛还沾着陌生香水的脂粉味。
“你的考试成绩简直差到离谱，是因为这个？”投影幕布骤然亮起酒店画面，画面里女人的蕾丝吊带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显眼的月牙胎记。
徐曼妮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你已经知道我看过视频了？”
徐辰转动真皮座椅，金丝眼镜折射出电脑屏幕的冷光：“特意没删，你妈不同意离婚，她需要点...刺激。”父亲敲了敲桌上的离婚协议，纸张上，偿付给母亲的补偿金数字少得可怜。
徐曼妮的视线突然被书柜玻璃的反光刺疼，三年前拍摄的全家福此刻正压着协议的一角。她想起清晨母亲熨烫这件西装时哼着的老歌，熨斗蒸汽里腾起的《夜来香》旋律，此刻被视频里放浪的呻 吟绞得粉碎。
“您知道她每天几点起床做早餐吗？”徐曼妮的声音像摔碎的瓷片，锋利的豁口里渗出嘶哑：“五点三十分，为了让你吃上现磨的豆浆。”
徐辰嗤笑着扯松领带，铂金领带夹在暗处闪过冷光，“感情破裂的夫妻都这样，演给外人看的体贴罢了。”
徐曼妮的指尖触到校服口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视频备份，密码是母亲身份证后六位——但此刻她突然松开拳头，任由冷汗浸透布料，“你就这么想要甩掉妈妈，是吗？”
徐辰摆弄领带的手突然僵住，他将桌上的全家福相片翻面，“曼妮，我们家已经回不去了。”
徐曼妮的眼泪终于砸在实木地板上，她一步一步地朝门口后退着，“父亲，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这次不行...”
徐辰低微的笑声变得模糊：“不想继续当我的乖女儿？”他按下投影仪遥控器，画面定格在女人潮红的面容：“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徐曼妮撞上书房门，后背抵住母亲手绣的《家和万事兴》十字绣，她匆忙转身逃离，双眼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剧变，变得疯狂，变得难以理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