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二年二月底,幽州蓟城,州牧府内。
刘虞手握两卷帛书独坐兰锜阁。
袁绍的密信用辽东白狼皮包裹,浸染的麝香掩盖不住“拥立九五”的血腥气:
【伯安尊鉴:
绍每览《光武纪》,至更始疑忌之时,未尝不掩卷长叹。今天子蒙尘西京,董氏宗亲封王,此正高祖白马之誓所谓“天下共诛”者也。
公乃光武嫡脉,领宗正十载,德被幽朔。昔昌邑废而立孝宣,霍光犹得配享庙庭。绍虽不才,愿效元勋旧事,集关东义士三十万,备法驾于渤海。
并州丁原旧部、南阳张咨遗兵皆已密约,唯待公振臂一呼。
时不可失,愿公应天顺命,举帝业以再兴大汉。
绍再拜顿首
昭宁二年二月
】
何太后的诏书则裹着洛阳宫残存的椒泥封匣,“宗正刘”的金印边角刺入掌心,仿佛在提醒刘虞是时候履行刘姓诸侯王的职责了:
【制诏幽州牧虞:
朕闻《诗》云“宗子维城”,尔乃孝元皇帝玄孙,荷汉室屏藩之重。今董卓擅立陈留王于前,劫迁百官于西京在后,尔坐拥突骑十万,竟安卧蓟城乎?
去岁酸枣会盟,关东州郡莫不涕泣请缨。唯尔遣老弱五百充数,军至河内竟散为民佣!朕已收尔子侍中刘和于掖庭,若再逡巡不战,当依《汉律》“诸侯王不勤王”罪,夺爵、剖符、收相印!
今敕:
即发幽州突骑三万,会师孟津;输辽东战马千匹至敖仓。
勉之哉!《春秋》“赵盾弑君”之笔,朕不忍书于青史。
皇帝若曰
昭宁二年二月
】
将密信与诏书放在桌上后,刘虞即刻命人寻来自己的幕僚,商议对策。
在看过密信与诏书的内容后,幽州别驾魏攸率先击筑定音:
“主公,董卓焚毁洛阳时,我大汉太庙八十一龛主位尽毁。今太后诏书仍钤‘皇帝信玺’,此乃天命未绝之证!”
魏攸对刘虞躬身行礼,而后劝谏道:
“臣以为当速发突骑三千,沿涿郡古道星夜驰援雒阳!”
从事齐周冷笑着将袁绍密信扔在地上,而后说道:“主公,袁本初四世三公,却私铸‘受命坛’于渤海。此信所谓拥立,实欲借使君宗室之名,行王莽劝进之实!主公万不可相信呐!”
随即,齐周拱手行礼,献策道:
“主公,臣以为无论是应袁绍之意称帝还是响应诏书出兵讨董,都风险极大。袁绍劝主公进位称帝,稍有不慎,主公便是袁绍掌中傀儡,而董卓势力庞大,即便出兵讨伐也未必能取胜。不如我等继续中立,待局势明朗后,再做决定。”
“主公,不可!若是再不出兵,太后震怒,届时不但会失去州牧封号,还被余下诸侯视为董贼同党。臣以为当以汉室为重,应诏出兵,讨伐董卓!”
幽州牧刘虞将二人拉到桌前,说道:
“你二人皆言之有理,我便拒袁绍而应天子诏出兵吧。”
随即,刘虞提笔写下给袁绍的回信:
【本初足下:
蓟城飞雪,得览渤海来鸿。帛间“应天顺命”四字,竟令虞忆及熹平四年,与君共谒光武原陵时,手抚《云台二十八将图》之景。
彼时君指耿弇像曰:“大丈夫当持节开疆,岂效王莽篡鼎乎?”
今雒阳虽焚,少帝血诏犹存。虞尝于燕山得高祖斩蛇剑残片,其背铭“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剑今悬于幽州府堂,旦暮自警。
愿君效周公辅成王故事,虞当为召公治陕以西。倘得诛董卓于函谷,迎圣驾于长安,则君之勋业,岂亚桓文?附还渤海所赠九锡图册,册中“龙袍”篇已易作《召南·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北望渤海,雪漫碣石。
刘伯安手泐
昭宁二年二月
】
命齐周找人将这封信送去袁绍处后,刘虞又提笔写下给何太后的奏章:
【臣虞顿首再拜:
臣接诏之日,正值乌桓五千骑叩居庸关。
然臣即罢和亲之议,尽发突骑三千、步卒万人,委子刘和统之,克日沿涿郡古道南下。
又令田畴持《幽州盐铁契》往说鲜卑,换良马两千匹充作军资。
唯公孙瓒拥兵易京,屡劫臣之粮道。
去岁臣命程绪督运粟二十万斛,竟遭其部曲焚毁于潞河。
今臣已密制桐油火筏百具,若瓒再阻王师,当效昆阳之战焚其舟楫!
另附光武原陵修缮图,陵中新掘得孝灵皇帝手书“宗正虞可托大事”帛片。
臣已命幽州巧匠仿制未央宫十二铜人,待王师东归之日,当熔董卓所铸小钱为铜驼,列于南宫阙下!
冒死以闻,涕泣陈情。
臣虞诚惶诚恐
昭宁二年二月
】
亲手将给何太后的奏章写好后,为表诚意,刘虞派田畴与鲜于银携奏章出使邺都。
然而,收到信件的袁绍却没打算放弃,他派来了前乐浪太守张岐携《拥立书》至幽州,以“邺都天子身在韩馥之手”“长安汉帝非灵帝血脉““董卓祸国”为由,再次请刘虞称帝。
昭宁二年三月,蓟县州牧府。
在忍着心中愤怒看完前乐浪太守张岐携带过来的《拥立书》后,刘虞忍无可忍,当场厉声斥责张岐道:
“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国耻!诸君各据州郡,宜共戮力王室,岂能造逆谋以相垢污!”
张岐不死心,还想再劝,于是刘虞当场站起身来,说道:
“我意已决,无复再劝。若汝等再逼我,我将携一家老小投奔匈奴,自此不再归还!”
张岐无奈,只好放弃劝刘虞称帝,回袁绍处复命前,张岐最后尝试了一次:
“州牧大人为汉室宗亲,可领尚书事,承制封拜,也好安天下民心呐。”
张岐等人退而求其次,请求刘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说白了就是代行皇权,封赏诸侯,跟称帝也差不了多少。
刘虞仍然严词拒绝,甚至斩杀了张岐身边的部分使者以示决绝。
张岐无奈,只得放弃,回去向袁绍复命了。
袁绍得知消息后,也不好再劝,若是再劝怕是要失去刘虞这个盟友了。
劝刘虞称帝的计划彻底失败,袁绍转而全力以赴谋求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