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二年二月十五日，邺都，皇宫内。
董卓受封太师，位在诸侯王之上，广封董氏宗亲的消息刚刚传来。
关东联军中唯一对董卓造成有效攻势的孙坚还与董卓对峙函谷关之际，何太后这边坐不住了。
毕竟董卓这么大肆封赏下去，天下还有谁会认大汉朝廷，还有谁会服从天子诏令呢？
于是何太后与十常侍商议一番后，决定给孙坚封为州牧，虽然给不了什么大的帮助，但是好歹给孙坚一个大义的名分和一个合适的封赏，不然岂不是寒了天下诸侯之心？
一念至此，何太后命黄门令传信给丞相韩馥，韩馥也没有反对，毕竟董卓可还在长安作威作福呢，不灭了董卓，自己手里这真正的天子和太后，便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更何况，这封赏什么官职，最后还不是得听自己的，没必要为了这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和何太后争执。
当日寅时末，邺城谯楼传来刺耳的梆子声。
韩馥盯着案上三枚鎏金印绶：长沙太守银印青绶、破虏将军铜印虎钮、豫州牧金印龟钮，到底要封孙坚什么官位，还要细细商讨一番。
“诸位，乌程侯孙坚立下如此大功，该封他何种官职啊？”
田丰展开豫州绢图，指尖沿汝水划过：“孙文台破华雄于阳人，收衮冕于梁东，更在伊阙关前碎吕布铁骑。此等功业，当以豫州牧旌之！”
绢帛上的颍川郡被朱砂圈出，“其若坐镇许昌，恰可阻袁公路北上之兵。”
审配拂拭剑鞘的手忽停：“然则袁本初在渤海练舟师，曹孟德于东郡募流民。若骤授孙坚州牧尊位……”
他抽剑削断灯芯，火光骤暗复明，“我等恐成众矢之的。”
沮授拾起断芯置于掌心：“不若先表为镇东将军，待其收服汝南黄巾残部，再行擢升。以此循阶而进，也好安抚人心。”
虾仁抚摸着腰间韩馥所赠的象牙算筹，说道：
“主公，臣以为孙坚孤身讨董，计退胡轸，阵斩华雄，灭胡轸吕布联军，而后一举攻入洛阳，修缮帝陵，若不封州牧之位，恐难安人心。况孙坚兵锋正盛，若能借州牧之位令其攻伐长安，则董贼可灭。董贼灭，伪帝消，这邺都的天子，才是真正的天子，主公才是真正的丞相啊。”
韩馥听闻这些谏言，抚掌笑道：“尽为良策，当融贯诸策，折中而行啊。”
最终，何太后下诏封孙坚为豫州牧，令其收纳黄巾稳定周边，而后集中兵力讨伐董卓。
……
昭宁二年三月，函谷关东麓，积雪初融。
何太后使者的玄豹轺车刚转过山道，便见到孙坚率领一众部将前来迎接。
孙坚本人按剑立于苍岩之上，玄甲肩吞口的狻猊兽在阳光下泛着乌金光泽。
其身后五千精兵齐整列阵，如铁犁般将函谷关前的荒土翻出肃杀之气。
使者见状，不敢怠慢，迅速下车，而后展开七宝缀边的鸾绫诏书宣读：
【诏曰：
破虏将军坚，鹰扬河洛，剑扫豺狼。
昔阳人城下枭华雄之首，今伊阙关前碎吕布之锋，尤能收衮冕于灰烬，葺陵寝于丘墟。
其忠贯日月，功超卫霍。
今授使持节、前将军，领豫州牧，晋爵吴侯，食邑八千户。赐彤弓十、玄矢千，奉天讨逆，以彰汉德。】
“臣孙坚，领旨谢恩。”
“陛下圣明！”
列阵左翼的祖茂突然以刀柄叩击胸甲，将士应声而拜，顿时山鸣谷应，传回阵阵回响。
“谢太后天恩！”
孙坚双手过顶接印的刹那，程普的指节在背后疾弹三下。
十二名执戟郎无声散开，封住所有山道隘口——这是昔日讨伐长沙贼寇区星时独创的“困虎阵”，毕竟邺都的天子在韩馥控制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偷袭。
使者车驾的烟尘尚未散尽，孙坚已带众将转入山涧秘帐。
孙坚解下受封豫州牧的赤绶金印置于青石案，环视帐下诸将：
“今得朝廷敕封，又有韩冀州馈粮相助，终可独树旌旗。诸君且言方略。”
程普抚剑沉吟：“豫州六郡虽名归主公，然汝南袁氏门生盘踞，颍川豪强未附。当先遣良吏整饬户籍，于梁东、阳翟新设军屯，收流民以实边。”
老将手指蘸水在石案画出豫州水系，“若能疏通汝水故道，岁末可增粮三十万斛。”
黄盖霍然起身，玄铁札甲铿然作响：“末将请练舟师！董卓西迁时焚毁雒阳战船，然伊阙关下尚有沉没楼船二十艘。若募荆襄匠人打捞修复，来年开春可顺洛水直逼潼关。”
言罢以刀刻石，竟将黄河九曲险滩走势勾勒入木三分。
祖茂按刀长笑：“何须待来年？今并州白波军已破河东，马腾韩遂虎视右扶风。若我军出崤函古道与彼等呼应，三面合围长安，董卓可一战而灭！”
声震帐顶尘埃簌落，惊起山间栖鹰。
孙坚目视蒋钦，见其凝视关山不语。
良久，这位掌军中郎将方展《禹贡九州图》：
“诸公请看，董卓据三辅而握陇右骏马、巴蜀盐铁，更挟天子以令不臣。强攻恐重蹈战国之时，六国叩秦关之覆辙啊。”
指尖划过虎牢关故址：“不若遣使结联曹孟德东郡之兵、刘景升荆州之众，共扼成皋要冲。待其粮道断绝、西凉内乱，可传檄而定。”
孙坚振甲而起，玄色披风卷动案上舆图：“程公屯田固本，黄卿整备舟师，茂弟可率精骑巡弋颍川震慑宵小。”
转身对蒋钦郑重一揖：“烦请公毅持节往说刘荆州，就以修复光武原陵为盟，换其开放南阳粮道。”
忽有斥候急报：关西烟尘大起。
众将按剑欲出，却见孙坚朗笑：“此必董贼闻我受封，虚张声势尔！传令三军——明日演武祭旗，要让弘农城头的望楼看清我豫州旌节！”
山风过隙，新铸的“豫州牧”大纛猎猎作响，其下垂挂的董卓军旧旗，正是不久前孙坚阵斩华雄副将所得。
远处涧水奔流声里，隐约可闻铁匠铺锻造陌刀的铿锵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