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末，天气开始变冷，今年广东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往年这个时候还是短袖短裤，如今沈佳已经穿上了厚衣服，可能因为独居的原因，家里空荡荡的，外面冷风呼呼吹，他觉得特别冷。
他照例吃完饭就去洗碗，可突然一种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可他检查了一下门窗和水电，发现一切都正常，他只能放宽心安慰自己，可能是没休息好，想多了。
沈佳搞完卫生后，就安静地去书房看书了，十二月份是考研的日子，虽然沈佳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他还是报了名打算去考一下的，主要是为了感受一下考试的氛围以及做个准备，毕竟考试复试是有面试的，他对笔试没什么担忧，对面试却非常担心。
正他沮丧地叹了口气的时候，手机突然打来了电话。
沈佳的手机平时都调的静音，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尤为刺耳，他拿起看了一眼手机号码，居然是阿姨的电话，沈佳心里的不安此时突然到达了顶峰，他连忙拿起电话接通，喂了一声。
那边传来阿姨惊慌的声音：“佳佳，不好了，你妈妈晕倒被送去医院了。”
沈佳脑子里仿佛响起了“轰”的一声，他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沈佳想张嘴说话，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佳佳？佳佳？你听到吗？你赶紧回来吧，大姐正在做手术。”阿姨的声音带着丝惊慌，“我们现在在市里的人民医院。等会，医生你好，有什么事？好，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佳佳我这边忙得抽不出手了，你快回来，我先挂了。”
“嘟嘟嘟”手机传来挂断的声音，沈佳回过了一点神，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却觉得一阵腿软。
沈佳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10点，他打开订票软件查看，没有高铁票了，只剩下火车票，他连忙定了最近的凌晨十二点的票，然后跌跌撞撞地开始收拾东西。
对了，还要请假，沈佳脑子乱成了一团糟，他连忙又打开手机查找黄婷的电话，眼泪却忍不住在眼里打转。他咬着嘴唇，心里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按着手机屏幕，手指却忍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才摁通电话。黄婷又一直没接。
沈佳一次又一次地拨打，嘴里不住地哀求着黄婷快接，就在打了第四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打通了。
“喂？婷姐。”沈佳控制不住情绪，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无助。
“喂？佳佳？我刚刚在洗澡。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黄婷接通电话后，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问道。
“我妈妈，我妈妈她住院了，她晕倒了，没有人照顾，我想回家，我要请假。”沈佳脑子里一时间组织不起连贯的语言，说话开始语无伦次。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只剩下妈妈了，如果妈妈出事了，他......
“佳佳你先冷静一点，请假这个事情好说，你现在在哪？你现在要回去吗？怎么回去？”黄婷在电话那头安慰道，沈佳压抑着哭声，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我现在在家，我订了十...十二点的火车票，明早六点才能到，这个点没有高铁票了。”沈佳抹了一把眼泪，抽噎地说
“那你收拾一下东西，我现在去你家楼下接你去坐火车，你先冷静一下，半个小时以后下楼。”黄婷说，“你住的地方离火车站远，晚上打车也不方便，我去接你很快就可以到。”
沈佳听完黄婷的安排，连忙哭着说谢谢婷姐，现在这么晚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麻烦黄婷，可此时他顾不上这么多。
“没事，我现在就开车过去，你带好身份证下楼等我。”黄婷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沈佳在床上呆坐了一会，他努力平缓了一下心情，又开始收拾东西，他把家里都收拾好以后，连忙下了楼。
黄婷应该是从她男朋友家里赶来的，所以路程比从她姑妈家来会更远一点，可饶是如此她还是20分钟就赶到了。
沈佳抱着背包连忙上了车，他刚系好安全带，黄婷已经一脚油门飞了出去。这不是沈佳第一次坐黄婷的车，黄婷的车技可谓是展现了什么叫“拐个弯就到”，他家距离火车站正常来说也需要大半个小时才到的，黄婷只用了十五分就开到了。
“东西都带好了吧？拿瓶水在车上喝。”黄婷到了车站以后细心叮嘱沈佳，沈佳也慢慢的从慌乱中冷静了下来。
沈佳抱歉地和黄婷说：“婷姐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黄婷说：“没事，请假的事情你放心就好，蒋总那边我来搞定，等会上车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到了也和我说一声，路上小心。”
沈佳眼眶不禁又红了，但此时再多说也是矫情，他点了点头和黄婷道别，进了火车站。
他比预期来得要早一点，还有半小时才开始检票，他坐在位置上拨通了阿姨电话，阿姨却没听。沈佳猜到她可能在忙，没有接着再打了，他焦虑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终于检票了，他赶紧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这是一辆绿皮火车，火车上人很多。说话的声音，小孩的哭声，手机外放的声音混淆在一块，显得格外的吵闹。而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汗味和泡面的味道。让人觉得不适。
坐上火车以后，沈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尽管他感觉疲惫，却完全无法入睡，毕竟他此时归心似箭，心里又乱得一团糟，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于是沈佳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假寐。
叮咚。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已经到站，请在xx站下车的乘车做好准备。”一个洪亮的女声在沈佳耳边响起，沈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沈佳看了一眼窗外，窗外乌漆嘛黑一片。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手机有黄婷的消息，还有阿姨打来的电话。
自己居然睡着了，沈佳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可能一个小时都没有。
沈佳疲惫的搓了搓脸，活动活动了脖子，他实在太久没坐过绿皮火车，实在是让他觉得腰酸背痛。
走道上站满了人，都是准备下车的。沈佳跟着他们一起下了车。入秋后的清晨格外的冷，沈佳戴着口罩，幸好有穿一件厚外套，他戴上衣服兜帽，走出了火车站。
M市，他的家乡，距离F市有几百公里远，如果是坐高铁会更快，可火车是他唯一能选择的交通工具了。
熟悉的街道出现在了沈佳的视线里，沈佳脑海里出现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当初因为种种原因逃离了这个城市，如今又回来了，他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车站外有很多摩托师傅一大早就来谋生，他们热情地招着手揽客，平时沈佳是不会坐他们的车的，一是他们很容易宰客，二是现在这个气温坐摩托真的太冷了。
可小城市的路窄，此时又是很多起早贪黑上班人的时间，打车不如坐摩的快。他也没空在意这么多了，他选择了一位相对面善的师傅的车坐。
“师傅，我要去人民医院，多少钱？”沈佳带着兜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师傅听这个声音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10块钱就行了，靓女。”师傅也没有狮子大开口，这个是正常的价格，沈佳有点意外，因为很多这个点的师傅都会乱叫价，以至于师傅叫他靓女他都没有过多在意了。
“那走吧，师傅可不可以开快点，我有急事。”沈佳把包背在身前，坐上了他的摩托。
这么早的班次，一回来就赶去人民医院，师傅大概猜到了客人的心急。
“那你坐稳咯。”师傅一把油拧去，带着沈佳前往人民医院。
风很冷，可沈佳没有在意，他此时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去人民医院。果然小城市拥堵的道路已经开始拥堵，摩的很快就到了。沈佳庆幸自己没有打车。他把钱付了以后就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医院，他一边跑一边拨通了阿姨的电话，这次电话接得很快。
“阿姨，我是佳佳，我到了人民医院了，妈妈现在在哪？”
沈佳阿姨大概是陪了一宿，声音显得很疲惫，她告诉沈佳具体位置以后，沈佳匆匆忙忙赶到了住院部。
这个点数的医院并不安静，有很多病人穿着病服已经开始活动，能听到人们压着声音低声细语，也能听到护士的脚步声。
沈佳进了病防御以后，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妈妈，还有趴在床边的阿姨。一瞬间眼沈佳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他只是离家数个月，妈妈的头发就已经白了这么多。此时她闭着眼躺在床上，头发随意散开，头上有着一块纱布包着，手指上夹着仪器，手臂上还输着血。他轻轻拍醒了睡在床边的阿姨。
“佳佳你回来了。”阿姨睡眼惺忪，她又担忧地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和沈佳走出了病房。
“阿姨，医生怎么说？妈妈怎么突然晕倒了。”沈佳着急地问。
“昨天下午，我打电话和她说，我打算一起去她家里和她吃晚饭的，可到了饭点的时候，我打她电话怎么都打不听，起初我以为她在忙什么事，可隔了半小时后我再给她打，她还是不听，我们就很担心，幸好我有你家钥匙，我就拿钥匙开了门，我进门就看到大姐晕倒在楼梯那里，头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我赶紧叫了救护车把大姐送来了医院。”阿姨说的时候还一脸后怕，“你妈妈额头上磕到的口子还挺深的，流了很多血，幸好我们早发现....”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沈佳不敢想象那个场面，眼眶红了一圈，他又问：“那额头上的伤缝好了吗？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晕倒的？”
“缝好了，昨晚做的手术就是这个。”阿姨的脸色非常地不好，她抓着沈佳的手说：“昨晚我送大姐来的时候，起初我以为她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可后来和她去拍了心电图和冠脉CT，医生诊断大姐有冠心病。”
沈佳脸唰的一下变白了，他一阵脚软差点没站稳，还是阿姨扶了他一把，他才没狼狈地跌倒。
沈佳缓了很久都没缓过来，阿姨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有反应。
“那，那医生怎么说。”沈佳压着哭腔，极力地保持理智。
阿姨看着沈佳的反应眼眶不禁也红了，她说：“医生昨晚给她输了液，目前情况是稳定了，可医生说她这个情况需要给心脏植入支架，植入成功的话以后每天坚持吃药，健康饮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如果不装，以后可能会严重，寿命会大大缩短。”
“装，一定要装。”沈佳握着阿姨的手，眼含泪水坚定的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觉得要和你商量一下。”阿姨抹了把眼泪，她说：“医生说这个支架装好一点的需要20万，差一点的也要5万，差一点的需要调货，得从G市调过来。”
沈佳听到这个价格脑子顿时乱成一团糟，父亲当年被抓，资产被尽数没收，而这些年打官司，找关系花的钱也像流水一般，沈佳都不知道如今家里还有多少现金。
他刚出来工作没多久，积蓄甚至不够买一个差一点的支架。如果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只能把家里在F市的房子卖了。
阿姨也看出来了沈佳的为难，她说：“佳佳，钱的方面你先不要担心，她是你妈妈，也是我的大姐，当年你爸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和你姨夫商量过了，装一定要装好的，而且这笔钱我们先给你们垫着，什么时候给不着急。”
沈佳看着阿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阿，阿姨，谢谢，太，太谢，谢谢您了。”
阿姨擦了擦他的眼泪说：“阿姨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我们佳佳摸已经是个大男子汉了，爸爸不在身边，要坚强，要照顾好妈妈，知道吗？”
沈佳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
“阿姨先去缴费，医生等会过来和你签手术协议和相关注意事项，你在这等等吧。”阿姨拍了拍他肩膀就下了楼。
沈佳看着阿姨离开，踉踉跄跄地走进病房。他看着妈妈躺在病床上，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妈妈的手，颤抖地说：“妈，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