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满一激动,嘴角又见红,乔易棠甩手送去青瓷瓶,以缓其翻涌气血。
“我瞧那些假人也都缺胳膊少腿断头的,你凭一己之力能与点睛注灵的傀儡兵团斗上几个回合,已是不得了。”乔易棠宽慰他一番,再问,“你说它们满身机关,除了被摧毁时会自爆,还有什么?”
傲满边比划边回答道:“口中含针、五指藏箭,似乎击打到某些部位时便会射出,但具体我也无暇摸索明白。而近身攻击时,其掌心会突现利刃,令人猝不及防。”
前日他替傲满包扎时,看见了那足有一整条小臂长的可怖伤口,想来正是躲避不及而见了白骨。
傀儡与机关二术在琼羽仙皆不常见,纵有各路能人异士钻研一二,却无能够大量制造此等武器的派别。
傲满嘴上道想不通,实际心中该是有数,好在其并不知晓湖底的秘密,自然无法断言这些难以藏匿的庞然大物是从外族来的。
他稍稍安下心来,屋舍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原以为傲满伤重再度睡下了,他正要入定之时,忽闻其声,“你来江都做什么?”
“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事实证明,来对了。”
“嘁,我若身死,岂非更合你意。”
“嗯,下次不多管闲事了。”
乔易棠无声地叹着,已不欲与之多费唇舌。也许这个反应有些出乎傲满意料,他摸摸鼻子又佯装咳嗽,拿起杯盏再放下,继而岔开话题,“何时归山?”
“待你醒后。”
“替江都请求援助。”
傲满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屋外去,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怔住。
他们所在之处是人口最为密集的中心地带,但此刻鸦雀无声,丝毫感知不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可是江都已经亡了。”乔易棠行至傲满身侧,沉吟片刻,“幸而人数不多。”
他瞧不见身旁人的神色,仍深感其气息不稳,悲恸不已。
“不可能……”
傲满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步履极其不稳,好几次快要栽倒在地,都是被一阵柔和却有力的风托稳了身子。
一支几乎微不可查的银针倏然直朝傲满而来,只差毫厘便射穿太阳穴。乔易棠双指钳之,转手反向射去,那立在远处屋顶上的漏网之鱼即被削了脑袋。
他唤出长逸,却被傲满拽住手臂,“留证据——你!”
脱手而去的长剑毫不留情毁了一切,让男人瞠目结舌,“为何?”
“族中出过叛徒,谁知道傲门主的失职,是否为私通外族的其中一环?”乔易棠执回剑,以刀背抵在傲满颈侧,“下一个被行刑的人,会是你吗?”
“简直是无稽之谈!”
傲满怒极,扬拳砸来,乔易棠适时侧身避开,叫他扑了个空,以狼狈的姿态跌跪在地。
“乔易棠!事关我族安危,百姓生死,我鞠躬尽瘁守护一方土地,却被你如此污蔑,你安的是什么心?
“或者说,你是在贼喊捉贼!既要我死,何故救我?让那一掌碎我头颅、一针穿我脑袋,岂不遂你心意!
“乔易棠,我只求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波及到无辜的人。你凭什么说江都没救了,凭什么自作主张断绝百姓生机……江都需要援助,如果条件是要我身死,那便如你所愿!”
傲满抓住长逸剑往心门扎去,下一秒却手中空空,他仰起头来,眼中血丝满布,哀吼道:“无需你假意慈悲——”
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傲满躺倒的同一时间,一个身影自屋顶跃下。乔易棠抬手解开眼纱,瞳眸中映出来人的惊愕神情。
“我在山中寻不到你,猜你应是又赴江都。方才在城门口听见异响,便循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寻来了。”
一地纸人抬着傲满进了屋子,“有些话听着刺耳,不听也罢,倒不用留情面,却令自己闹心。”
幻化成洞觉门门生的墨翎抬手打去结界阵法罩住傲满所待之处,回过头继续盯着那双眼睛,“越迷人,越危险,为何事态会如此失控,我们到现在竟仍无头绪。”
乔易棠静静地听墨翎兀自说着。这位鬼巫族的智囊、洛千常的军师,往常事事皆处理得游刃有余,鲜有无措之态,此刻却魂不守舍,是迷茫至极。
他轻拍其肩头以示安抚,岔开话题,“前辈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墨翎回过神来,表情变得严肃许多,“若竹传来消息,得玉佩者得天下的言论已经在多个都城传开了,近日有不少伤人事件发生,皆因争夺可疑玉佩。”
“山中可有应对之法?”
墨翎摇摇头,“听说派了别觉门和观觉门的人下山,详情我亦不知。”
乔易棠垂了眼睑,低头看向地面,轻声问:“那赤辰砂……”
眼前人不觉有异,毫无保留回应道:“那日匆匆一别,不料后来无暇再聚。可结果令人沮丧,我们依线索辗转多处,始终不见其踪影。”
“他回去闭关了?”
墨翎愣了愣神方接上话,“是,沧浪回族时,殿下已在赤玄宫中。”
二人在附近并肩巡一圈,将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尽收眼底,皆心情沉重。但当乔易棠转述机关傀儡的细节后,他发现墨翎本就不佳的面色,顷刻变得更为苍白。
墨翎何其敏锐,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后,马上敛了情绪,只余悲痛与无奈,“看样子是将矛头对准了艮族。”
乔易棠若有所思地盯着墨翎,好一会儿才道:“实不相瞒,江都藏着鬼巫族势力。”
从两人碰面开始,一直未曾展露过意外神情的墨翎此时显然惊讶得很,乔易棠挪开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无声地引导他看向湖畔。
“湖面上落了结界,是极其凶险的杀阵。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强敌,就在底下。”乔易棠拾起一块傀儡残片,“在鬼巫族,赤辰砂不是唯一的叛徒,但在琼羽仙,不知我所怀疑之人,到底是否也在这些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从探得潜藏据点到与来人交手,再到落入圈套踏入通灵中期,听得墨翎越发怒火中烧,但又庆幸乔易棠经此一事,除了五维境的所有伤病悉数痊愈,身体康健,总归算好事一桩。
“可天尊那一关必是不好过的,归山后若遇险可寻木香助你,论逃跑,她符纸一燃,可谓无敌。”
乔易棠笑眯了眼,“不如……我也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