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元年二月底,陈留国,曹操府邸内。
在荥阳一战七日后的今天,曹操的伤口化脓了。
那狰狞的伤口此刻正泛着青黑的腐色,让人不忍直视。
曹操的亲信夏侯惇用烧红的匕首剜出腐肉,痛的曹操咬断了两根桃木箸,汗珠浸透三层葛衣。
站在二人身旁的曹洪捧着铜盆的手在微微发抖,血水不慎溅湿了护卫典韦的铁靴。
见此惨状,典韦这巨汉突然冲向门外,而后对曹操和一众亲信说道:
“主公这样挺不过来的,俺去把寿春张医仙绑来!”
一旁刚刚剜除腐肉,脸色苍白的曹操对说道:
“典韦,回……唉”
“孟德,典韦也是一时心急,不过他说的也对,你这伤势严重,无名医相救,怕是难以渡过此关啊。”
“咳咳咳……元让,去制止典韦,不要让他胡来。”
夏侯惇轻轻将匕首放到一旁的桌上,而后扶着曹操躺到床上,回应道:
“好,孟德勿忧,我这就去,子廉,这就交给你了。”
“诺。”
一旁刚刚放下铜盆的曹洪接过了照顾曹操的重任。
另一边,陈留城的当铺前,典韦将双铁戟拍在柜上。
“掌柜的,八十贯,不二价。”
朝奉摸着戟柄“河间刘”的铭文——这是斩杀黄巾渠帅刘辟所得。
“再加上这个。”夏侯惇卸下护心镜,内侧刻着夏侯氏宗祠的祭祀图。
铜钱还没串好,红着眼睛的曹洪冲进来,摔出块血玉到桌上:
“还有这个,这是俺爹临终塞给俺的,上好的血玉!”
就这样,三人凑够了前去请“医圣”张仲景的盘缠和医资,由夏侯惇和典韦带人去请张仲景来救治曹操。
而曹洪则回去向曹操说明二人去向,以及照顾曹操。
……
昭宁元年三月初,陈留国,曹操府邸内。
房间内弥漫着苦艾燃烧的烟气。
张仲景用银刀刮去曹操肩头腐肉,露出森森白骨:“曹将军忍得痛否?”
“先生但治无妨,些许疼痛比不得酸枣大营的窝囊气!”
曹操咬住浸了麻沸散的葛巾,额角青筋暴起。
夏侯惇死死按住他右臂,典韦的膝盖将地砖压出裂痕。
药童捧来煨了六个时辰的“金疮散”:三七、血竭、儿茶配虎骨粉,佐以黄酒调和。
张仲景亲手将药膏敷在见骨处,突然叹道:
“将军箭疮带疽,可是中箭后策马渡了江水?”
“先生所言不错,正是过汴水时有水不慎溅入伤口。”
治疗第三日,张仲景带来个桐木医箱。
掀开时药香扑鼻,竟装着二十余贴“续命膏”——这是他用当夜当铺换来的药材,在驿馆彻夜炮制而成。
“此膏每日辰时敷换,辅以当归生姜羊肉汤。”
老医官蘸墨写下药方,笔锋遒劲如刀,“将军切记,百日不可披甲操戈。”
曹操摸着结痂的伤口苦笑:“只怕董卓不给曹某这百日啊。”
帐外忽闻马嘶,却是夏侯渊率部在演练新阵——他们用草人缚甲,专刺西凉骑兵腋下破绽。
第四十七日晨,曹操在曹洪搀扶下走出医帐。
张仲景正在晒制“五禽戏”图谱,见他过来,随手拾起根枣木棍:
“将军可试握此棍。”
曹操单手攥住木棍,青筋突起处,结痂的伤口竟无崩裂。
老医官颔首:“将军骨骼强健,非常人也。”
远处校场上,典韦正用新铸的双戟劈砍木桩,戟风扫落枝头残雪。
仲春时节,曹操在颖水畔试弓。
三石硬弓开满时,肩头旧伤已无滞涩。
对岸芦苇丛惊起的水鸟尚未及振翅,箭矢已贯穿其颈。
“好箭法!”
陈宫捧着新绘的屯田图走来,“张医官今晨不辞而别,留书说往南阳救治疫病。”
曹操摩挲箭杆,对夏侯惇说道:“元让,派人护送先生至颍川,再赠良马十匹、医简十卷。”
“诺。”
残阳映水,曹操的甲胄已重新披在身上。
……
昭宁元年五月,扬州。
曹操的靴底黏着荥阳的血泥,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印出暗红脚印。
扬州刺史陈温的府邸前,五百丹阳兵赤足跪在冰面上,脚踝锁链冻成冰柱。
这些周昕送来的山越战俘,正用狼群般的眼神盯着案几上的粟饼。
“孟德真要收下这些狼崽子?”
夏侯惇的独目扫过丹阳兵脖颈的“兖”字烙印,“要知道,周元嗣可是袁本初的门生。”
曹操用剑尖挑起块冻硬的粟饼,突然掷向队列前端。
最壮硕的战俘猛然跃起,牙齿咬碎冰渣,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其余人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他们在等头狼先食。
“好兵。”
曹操割断头狼的锁链,“传令,明日寅时开拔。”
龙亢城的冬夜飘着盐粒般的冰霰。
曹操掀开营帐时,正撞见三个丹阳兵在分食战马内脏。
被斩断手指的头狼蜷缩在角落,掌心紧攥着半块刻“袁“字的玉珏。
“将军!”曹洪提刀冲入,“东营哗变!”
火光中,四千丹阳兵如蝗虫过境。
他们砸开武库抢夺环首刀,用越语呼喊着冲向淮河渡口。
夏侯惇的独目在血色中泛着寒光:“是袁绍的并州口音在煽动!”
曹操突然夺过鼓槌,敲响卫兹临终前传授的《渔阳三挝》。
鼓点震落帐顶冰棱,二十亲卫持弩现身屋脊——这些颍川老兵,始终记得卫兹分粮时说过的话。
“跪者生,立者死。”曹操的声音穿透鼓声。
丹阳兵膝盖砸地的闷响此起彼伏,只有七人站立。
他们割开衣襟露出袁军刺青时,曹操的剑已贯穿头狼咽喉:“原来周元嗣送的,是裹着蜜糖的毒箭。”
幸存的八百残兵蜷缩在铚县城墙下。
曹操解开大氅盖在发烧的士卒身上,腰间玉佩突然坠地——那是二十岁举孝廉时父亲所赠。
“典韦,拿去换粟。”他将玉佩抛给满脸血污的巨汉。
“堂兄,不可啊!”曹洪扯住典韦,“这是曹氏传家的……”
“曹氏的名号,不在这玉佩上。”
曹操抓起把混着雪水的焦土,“而在沙场之上。”
当夜,他在城隍庙前点燃篝火。
流民、溃兵、甚至黄巾余党聚在火堆旁,看这个跣足散发的中年人用剑尖在地上勾画:
“凡入我军者,日食三升,月斩三级可领双饷。怯战者,”剑锋突然刺入焦土,“化为尘泥!”
火光映红“曹”字大旗时,夏侯惇在角落数着新募的兵员——一千三百人,眼神却比丹阳兵更凶戾。
他们都是看着亲人被烹煮的豫州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