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广缘墟市散了以后，李瞎子见没什么人请他占卜做法事，便与一同来的十四五岁的小厮收了卦摊，一并拿了那条一斤多的大腊鱼，慢慢地向东走去。
走了五六里，又翻过一座小山，来到一个小小的村子。
一个破旧的宅院中，两个小娘子正在屋内烧火做饭，门前几个孩童在玩耍，李瞎子与那小厮信步走进了院子。
“道爷回来了！十五哥也回来了！”其中一个大些的孩童叫道，另外几个也停止了玩耍。
“好了！一会准备吃晚饭了，十九，把这条腊鱼拿给十六妹、十七妹，让她们煮半条吃。”李瞎子吩咐那个大的孩童。
这唤作十八的孩童大约十岁多些，上身赤裸着，胸前瘦骨嶙峋，下身穿着一条破旧的粗布裤子，屁股和膝盖处打着大补丁，脚上是一双旧草鞋，整个人瘦是瘦，倒是不怕冷。
另外几个孩童也差不多，有穿裤子的，也有如汤小九从前披着布片的，男童女童都有。一听说要吃饭，便都散开了，都进了屋子，有的去洗手，有的准备碗筷。
不多时，简单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与贫苦人家并无区别，糙米煮的粥，里面放的干野菜和切得细碎的半条腊鱼。
一条方桌又加了块木板垫了几条腿，做成了长条桌，上面摆着粗陶碗和竹筷子。
李瞎子坐在中央，两旁坐了有三男五女大小八个孩童，按排行起的名，大的是十五、十六、十七，下面依次是十九、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和二十五，这里面二十五最小，看上去不到三岁的样子。
这些个孩童都是李瞎子收养的，有的穷苦人家能生却不能养，这其中有一些都给了李瞎子。
养大些的男童女童都放了出去，男的给富贵人家做小厮，或者帮工赚点小钱糊口，女的则配给平常人家做媳妇，从此是各安天命。
排行中有空缺的则是夭折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排行还给其留着，到清明的时候统一祭奠。
十六妹、十七妹已经把菜粥都盛好了，李瞎子先拿起了筷子，扫了一眼周围，“都吃吧！”
孩童们这才拿起了碗筷吃饭，许是有些饿了，有人吃得急，“滋溜滋溜”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瞎子皱起了眉头，“斯文一些，你们以后到主家再这样是要挨骂打板子的！”
吃饭的声音这才小了些。
“道爷，今天的鱼还是上次那个汤家少爷给的么，真是太好吃了！”唤作十九的孩童说道。
“十九弟，我今日和道爷到墟上摆卦见到汤家少爷了，论起来道爷与他还是师兄弟咧！就是年数小了些！”十五说道。
“十五哥，汤家少爷长什么样，说来听听！”二十一妹好奇的问。
“汤家少爷长了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两个耳朵，还有两个胳膊两条腿。”
“有你这么说的嘛！人不都是这样的！”
“嘻嘻！逗你呢！说真的，汤家少爷长得挺俊的，脸稍微长点，晒得有点黑，眉毛有些轻，眼中有光，看你一下，好像能看到你心里一样，鼻子高却不大，不像十九弟那样的狮子鼻子，嘴巴也不算大，说起话来好快，斯斯文文的，手倒有力气，一大袋鱼都能拿着走。衣服也是新的，不像你屁股上还有两个大补丁！呵呵！”
“那汤家少爷有多大了？”几个孩童都认真的听着，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道爷说有五岁多了，我看那个头说是七八岁也有人信的！”十五对这些弟弟妹妹都不错，有问必答。
“道爷说汤家少爷是贵人呀！现在看才五岁多就那么能搞鱼，长大后自然更厉害了！”一个孩童有些羡慕的说道。
孩童们陆陆续续地吃完了饭，十六妹、十七妹又来收拾桌子。
“十七妹，一会儿你给二十六弟喂饭吧，晚上你带着他睡！”李瞎子吩咐道。
这破房子有两个屋子，李瞎子把好些的那间让女娃们睡，自己带男娃们住另一间。
这房子原主人不知何故寻不见了，房子荒废已久，李瞎子就占了下来，别人见其收养孩童做善事，也就没有举告，任其自用了。
女娃们住的那间略好些的房子里，地上有用木头支的架子，铺上木板充作了睡觉的床，上面还有稻草编的席子和两床破烂不堪的被子。床上正睡着一个一岁大小男娃，白胖白胖的，身上还穿着青白色棉布缝的小衣服。
李瞎子带着十六妹、十七妹站在旁边。
“真是造孽呀！正妻容不下妾生的孩子，才这么小就赶出来了！”李瞎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平时都是安排十六妹照顾这娃娃，这回换成了十七妹，十六妹心中忐忑，眼圈有些红了。
“十六妹，我前几日与你说的那两户人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今年十四岁多了，女儿家这个年龄差不多都得嫁人了，相夫教子……”李瞎子说道。
“道爷，十六不嫁行不行，我害怕，我可以侍候道爷一辈子的！”
十六妹说着话，十七妹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十六妹，道爷就是为了你，才让你嫁人的！道爷今年有六十有余，还能有几年好活，也不知道哪天两眼一闭，就去见大罗金仙了！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有了丈夫，才有了依靠呀！”
“道爷也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不怕你们笑话，道爷我当年也与你们一样，是我的师父捡来的，师父见我还有些许道心，便传了衣钵！”李瞎子接着说道。
“原来道爷也是……”十六妹不再言语了。
“我道家讲求一个济世救人，修仙得道，求得长生！”说着说着，李瞎子又走了出来，声音也略大了些。
几个大点的孩童也围过来听着。
“那什么是道心？我等可有？”有人问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而然！越贴近自然，越容易修出道心来。你们几个……”李瞎子摇了摇头。
“修道首重修身，这与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是相通的！道祖有云：‘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有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博。以身观身，以家观家……’这人生啊就是一场修行！”
说着说着，李瞎子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十五，我且问你，这段时日让你背的《妙林经·二十七戒》都记住了吗？背与我听。”
“道爷，已经背的差不多了，现在就请道爷考校吧！”
“正好这些小的也在，你从头到尾都背一遍，让他们也借机听一听。”
“好！道爷，我这就背了。不得盗窃人物；不得妄取人财；不得妄言绮语；不得因恨杀人；不得贪嗔痴狠；不得慢老欺人……不得恃威凌物；不得贪淫好色；不得好杀物命……不得烧野山林；不得评论师长；不得贪惜财贿；不得言人阴事。”
“还不错！十五啊，你莫小看这二十七戒，这个戒字，是降魔之杵，能镇压妖邪；是护命之符，能增福延寿。学之，慎之，日后方能受用无穷。”
“是，是！道爷，十五记下了！”十五拱了拱手。
几个孩童围在道爷身边问这问那，他们从小被家人抛弃之后，就将道爷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天之中也只有晚饭后才是最快乐的时候，听道爷讲一些道法和在外面听到的新鲜事，既便是有许多地方听不甚懂。
“道爷，修道真的能羽化成仙、长生不老么？”
“听我的师尊讲，修得大道之后才能长生的，只是修成的人少之又少，千不存一，不过即使修得小成，掌握一些养生的法门，也是可以益寿延年的。”李瞎子想了想说道。
“那道爷知道都有谁益寿延年，比别人活的久一些，这些人又是如何修道的？”一个女童好奇的问。
“这个，唐朝的药王孙思邈，以医药入道，活了有一百四十二岁；宋朝的陈抟老祖，以周易占卜入道，活了有一百一十八岁；本朝洪武年间有个承康子道长，以金丹符箓入道，最后活了有九十五岁……”
“道爷，道爷！还有什么能入道，说来与我等听听！”
“这世间万事万物，只要做到极致，皆可入道！如诗仙李太白，以诗文入道；如张三丰，则是以武功入道……”
“道爷，以武入道的不是岳王爷么？”
“二十二弟，你等等再问！道爷，如汤家少爷那样钓鱼也能入道么？他是如此厉害的！”
“我那汤师弟靠钓鱼兴旺发达，若沉迷于眼前的蝇头小利，耽于享乐而忘了忠义孝悌之道，怕是不易修出道心来，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吧！至于岳王爷，虽说是武功高超、用兵如神、忠义无双，为世人所敬仰，但在为人处世上却少有变通，更可叹遇到一个庸主！英年早逝啊！”
李瞎子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君王不圣明，为之奈何！”
……
天渐渐黑了下来，李瞎子和孩童们都早早地睡下了。
女娃们睡的那间屋里，十六妹十七妹带着二十六弟睡在最里面。
“妹妹，你帮姐姐想想，道爷与我说了两户人家，离这里都有几十里路远。一户姓赵，十九岁，家里还有一个老娘，七分地，平日里给人帮工；另一户姓黄，三十岁，有三亩多地，原配死了，留下三个娃，大的那个只比你小两岁。唉！姐姐也不知如何选择了！”十六妹低声说道。
“姐姐，我也不知怎么办，心里乱得慌！我家里也没有地，小时候没有饭吃，爹就把我丢了出来。姐姐，我们就不能不嫁人么？”
“不嫁人，难道去做姑子？宁远到处都有庵堂，只是这姑子却难做，不会做事没有饭吃，有不少都做的半掩门生意。道爷说过，等汤家少爷长大些，他去求个情，把几个小的送过去，为奴为婢，侍候汤家人，谋个活路。只怕妹妹也大了些，等不到那一天了！”
“竟有这等事！哦！怪不得二十一妹几个总打听汤家少爷的事。”十七妹恍然大悟。
小姐妹俩个正说着体己话，不曾想睡在中间的小娃娃醒了，开始“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十六妹马上伸出手来轻轻的拍着二十六弟的身子，“妹妹，你去灶间把那碗温水取过来，旁边还有一块布，一并取来。”
十七妹很快把水和布取了过来。
“把衣服解开。”
“什么？”
“小娃儿都这样，饿了哭，有时候不饿也哭的，嘴里含着东西就好了！把奶头擦干净，放进去，一会儿就好。过些时日我走了，就轮到你了，有什么害羞的！”
十七妹依言把衣襟解开，露出了平坦的胸部。
“这么小，就像墙上钉了两颗钉子！”十六妹惊讶的说道。
“罢了，还是我来吧！”
十六妹解开了自己的襦裙，露出了微微凸起的胸部，仿佛两块巴掌大小的白面蒸饼，中间分别嵌入了一颗鲜艳的红豆。
从十七妹手中接过软布，蘸了点温水，把奶头周围轻轻擦拭了几下，俯下身塞入小娃儿的口中。
那小娃儿吸吮了几下，又沉沉睡去了。
小姐妹俩个各有心事，遂不再言语，也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