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日夜,华章门已成御敌主力,金文寺,传经阁两门也有拼全力住过数次。
十五日一早,再退一搏敌袭,凝寒道:“诸位好生歇一歇,若再有来敌,我来应对。”
九难道:“太过勉强,不可逞能。”
童宪道:“你至今未曾见过冷师弟本事,也该好生瞧一瞧。”
九难道:“冷师弟虽是修为大涨,单以一人之力独抗敌众,我属实不能答应。”
童宪方要开口,远来一声长唤却将众人注意引去。
却见卜怀腾空而来,落于众人跟前。
卜怀道:“冷门主,老衲有礼了。”
众人忙起身施礼。
凝寒道:“前辈有礼。”
九难道:“见过师尊。师尊怎到这纷乱地方来了。”
卜怀道:“我本在闭关,无人敢来搅扰。鬼族叛乱之事我昨日方有听闻,便匆忙出了关。你虽在四方城,依你的脾性,闻知这等事,如何肯不做理会,必是要阵前迎敌的。我放心不下,便先来此寻你。”
九难道:“多谢师尊。”
卜怀道:“战况如何。”
九难便将所历所见细细讲了一遍。
九难道:“鬼族之众源源不绝,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卜怀道:“鬼族隔于西山之外数千年,数千年发展,现实力如何,何人可知。既有东侵之胆,想必实力已是不俗,若无全胜之实,想必也不敢生此野心。”
九难道:“师尊可知克敌之法。”
卜怀道:“有是有的。”
九难道:“还请师尊讲明。”
卜怀道:“以至圣佛光,重挡鬼族于外。”
远颓道:“百岳佛光,浑浊昏暗,哪来有此能人。大师虽是长辈,莫怪晚辈无礼。”
卜怀道:“还有一人。”
九难道:“谁?”
卜怀道:“还有一人未至,等那人来了,再讲不迟。”
话音未落,闻一声音自空中传来,道:“阁下可是在说我么。”
随着这个声音,一人自天飘然而来。
但见此人,生的富贵之体却无丰腴之态,生的威严之容却无凌人之貌,闲散散披一赭黄袍,松垮垮套一赭黄裤,手撵佛珠,踝挂金铃,头戴一顶三面金盔。
那人自天落下,卜怀施礼道:“四面佛,有礼。”
四面佛道:“阁下有礼。”
凝寒,童宪忙施了礼,九难,远颓,远浊,全兴,全清亦施了佛礼。
凝寒道:“阁下既是四面佛,为何于往日所见之像大不一样。”
四面佛笑道:“本仙避世已久,那等俗人如何记得本仙相貌,任凭臆造,自我诓骗罢了。”
说话时候,化庸领了仓厉,仓漠,舍慧领了合绝,合微,一并赶了过来。
化庸小心道:“敢问,可是四面佛。”
四面佛轻笑点了下头。
化庸道:“不像啊——”
远颓道:“是便是,哪有像不像的话。自觉不是,抓紧滚。”
四面佛笑道:“何必这般戾气。”
远颓忙施礼道:“晚辈失礼了。”
化庸,仓厉,仓漠,舍慧,合绝,合微忙齐齐跪拜。
四面佛令众人起了身。
九难道:“抵御鬼族,果真有法么?”
四面佛道:“我专为此事而来,自是有法。”
九难道:“何法?”
四面佛看向卜怀,卜怀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命你,遍拜圣物。”
九难道:“师尊之命,徒儿皆已拜过。”
卜怀道:“九件圣物,合于一处,可塑至圣佛像。”
九难细细数来,道:“可,我只拜过六件。”
卜怀道:“你日日拜我,又如何不曾拜其一。为师所披九宝袈裟便是其一。”
四面佛道:“另有一件,非凡俗所能见的。”
话完,手一张,见一十二品莲台现于崖边。
九难道:“如此,尚缺一件。”
四面佛道:“最重要一件,便是你。”
卜怀道:“你本借残留佛光积聚魂魄,借佛陀本识凝结形体,以私情入情识众生之情,以巡游之苦察众生之苦,留你身侧保你不受恶俗沾染,遣你四方城令你感悟佛法根本。如今时机已至,当你塑佛之时。”
凝寒道:“不可!”
卜怀续道:“如今但看你舍不舍得这份私情。一切但看你的决断。”
凝寒急道:“不可!定还有别的法子。”
童宪一把拉住九难手腕,道:“别听他的。这百岳信佛之人千千万,如何又单挑你一个。你即便答应,我可不答应。你若去了,这半生相熟之人你可舍得,冷师弟又如何,你是非要他肝肠寸断么。”
九难垂下头,沉思不语。
化庸道:“抓紧去吧,莫不成还要看着这些个人因为这般拖延白白送死么。”
远颓抓住化庸脖颈,将其按入地下,怒道:“要去你去。你身为金文寺住持,如今用得着你舍己为众生的时候怎生退退缩缩的。”
化庸紫涨着脸,两手半空乱抓。
四面佛手指微动,将远颓轻轻弹开。
仓厉,仓漠扶着化庸地上缓了缓力气,化庸嘶哑道:“我要有那本事,也不至于看着这么些人白白战死。如今有了能退敌之人,自然要早早退了鬼族大军才是。”
远颓挥棍于化庸面前,怒道:“你再多说一句,莫怪我砸烂你的秃头。”
舍慧领合绝,合微跪地叩拜,舍慧道:“舍己之性命为千万性命,贫尼代传经阁请大师为众生思量。”
全兴道:“难不成在师太眼中,九难师兄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么,还是说,单你传经阁眼中的性命才算的上性命。”
舍慧道:“贫尼不敢。贫尼修为微末,功德欠缺,德行不正,品行不端,此等罪状,贫尼全可认领。然这为天下之心,贫尼却实不敢移。”
全兴道:“言语轻浮,有甚可用。你有这般心思,还不如堂堂正正做一回人事,好不得你在这说这番罗里吧嗦的废话。”
舍慧道:“既有守护之职,贫尼怎敢遗忘。还请大师,念在天下人无辜的份上,西去吧。”
全兴抽剑,刺在舍慧跟前,怒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哪有你说话的份。再多一句,我卸了你的喉咙。”
卜怀道:“可做了决定。”
凝寒紧紧抓住九难手腕,死命不放开。
突然间,九难腕上黑玉珠碎裂,珠串就此滑落。
凝寒道:“不可。”
九难道:“冷师弟,今生与你相识一场,已是十足的福分,愚兄就此脱离尘世,也算不留憾事。”
凝寒双眼含泪一个劲的摇头。
凝寒,童宪虽是尽了全力,九难却轻悄悄将两手脱了出来。
九难看向童宪道:“兄长,小弟就此去了。冷师弟往后就托兄长照看了。”
九难复左右施礼,道:“师弟,师妹,就此别过。”
话完,又跪拜卜怀。
礼毕,起身,向崖边走去。
凝寒,童宪急向前,欲将九难抓住,却不成想,二人身子皆穿其身而过。
九难踏上莲台,双手合十,见六件圣物闪耀金光,自所存之地冲入云层,直飞而来。
卜怀解下袈裟,袈裟自向九难而去。
圣物齐聚,但见九难,身穿僧袍,身披袈裟,额点莲花,手持锡杖,手拈念珠,腰挂金刚杵,臂展经卷。
落身西山颠,天地佛光瀑。
佛光耀眼,鬼兵形散。
凝寒御空西行,不知行了多少时候,却只觉行不过半分,许是行的累了,凝寒立于半空,垂泪道:“师兄,你好歹转过身来,让我再瞧瞧你。”
远颓,远浊凌空跟了上了,待凝寒抹去眼泪,远浊道:“师兄,该回了。”
凝寒只能含泪点了下头。
三人回来,卜怀,四面佛已不知何时去了,凝寒也不过问,金文寺,传经阁收整残兵,凝寒也不关心,只那么呆呆西向看着。
呆呆望了一夜,二日,童宪道:“回么?”
凝寒呆呆点了下头。
凝寒立起身,西向道:“九难师兄,我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童宪西向施了一礼,道:“九难兄弟,我定会护好冷师弟的,你尽管放心。”
远颓,远浊,全兴,全清皆西向施了佛礼,以作别过。
凝寒施海市之术,又转头看了九难一会,才回至华章门。
行至大殿之前,薛俊义,曹毅,冷同心一并接了出来。
薛俊义道:“可还好么?”
见童宪暗暗摆了摆手,薛俊义不再续话。
童宪道:“这几日,门内可有事么。”
薛俊义道:“有。十一日,藏剑阁来使,道是封印松动,特来求援。门内弟子修为尚弱,帮不上忙,万良弃便独自随来使乘船去了。冷同心因是门主族人,我倒不好安排其同去,便命他暂代万良弃之职,料理事务。”
凝寒点了下头。
童宪道:“还有么。”
薛俊义道:“其余琐事,随手料理了便可。”
童宪道:“门主精神不大好,要好生歇息几日。”
薛俊义道:“这倒是紧要的。”
入至房内,四仆忙上来伺候。见凝寒这般面色,也无人敢大作声响,一个个也是悄悄的。
入夜,童宪陪于凝寒身侧。天微微亮,凝寒醒来,轻抹去泪水。
童宪道:“又想他了。”
凝寒扑入童宪怀内,道:“九难师兄可是怨我?”
童宪道:“疼你还来不及呢,怎可能怨你。”
凝寒垂泪道:“那他也不入我梦里,见我一见。”
童宪道:“我听人说,这死后入了幽冥,才会给人托梦呢。九难兄弟未有托梦给你,定是未入幽冥,定是去了仙界。他定在仙界等着你,等你羽化登仙,再叙这未了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