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张俊山高度兴奋。虽然飞机飞了将近十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困。
开始时是因为好奇,第一次坐飞机,感觉什么都是那么的新奇,那么的吸引人。后来当机长不断地报告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距离,以及越来越短的所需时间时,他又开始感到担心,对于即将到来的完全陌生的土地,他心里完全没有底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这就是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而产生的天然的恐惧吧。
随着飞机的降落,他的心情又从担心转成了好奇和担心。
从飞机上下来,他随着人流来到了希思罗机场的入境检查窗口处排起了长队。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外国的土地,他好奇地不时地东张西望着。
四周的所有标识和指示牌什么的,全都从他熟悉的中文环境变成了英文。令他欣喜的是,这些英文标识他基本上都能看懂。
而当轮到他站在入境检查员面前时,他的心里其实是十分紧张的,主要是担心听不懂人家的英语。
好在除了对方标准的英式英语他听着有些不习惯外,他都听懂了,这让他不禁信心大增。
原来在国内学的英语,基本上都是以美式英语为主,不仅是大家所用的教学材料如此,能接触到的外教大多也都是美国人,由此也可以看出,美国的影响力是远远超过英国的。
入境检查过后,这才算真正的入了关,进入了英国的境内了。
他跟着众人去取了行李,然后拉着行李箱在往出口走时,看到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旁,给过往的旅客发什么东西。他也好奇地走上前去拿了一份,仔细一看,见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彩色地图。
那张地图是免费发放的,这让他大感惊奇,觉得英国人真是太有钱了,印得这么精致的地图竟然不要钱就送给了过往旅客了,这让他惊叹不已。
走到出口时,赫然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年轻人,手中举着一个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大使馆教育处”几个汉字,显然是大使馆派来接人的。
张俊山跟着几个也是刚下飞机的同胞,随着那个年轻人来到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前,先后都上了车。那个年轻人坐到了驾驶的位子,原来他就是司机啊。
白色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着,张俊山看着窗外高速上往来急速行驶的车辆,以及远处碧蓝的天空,惊叹不已。不禁让他想起了国内马路上潮水般的自行车大军,以及无处不在的灰蒙蒙的天空。
面包车里的几位同胞都跟他一样,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谁也不说话,车厢里寂静无声。
就这样一直到了面包车下了高速公路,在公路上又行驶了一会儿,最后来到了大使馆的教育处门前,众人这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把那被震懵了的魂魄重新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大使馆的教育处并不与大使馆在一处,而是独自在另一处的一个两层的楼房里。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之初,来英国留学和进修的同胞非常多,而且基本都是公派的。教育处的二楼上,住满了到英国来的同胞。由于所有的房间里都塞满了人,教育处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在走廊上也摆上了床铺,以供在这里短暂停留的同胞住宿。
张俊山计划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就打算坐车前往英格兰中部的利兹大学去。他在教育处报到登记完毕,便被安排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面放着三张床铺,都是上下铺的那种,让他一下子想起了国内大学的宿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晚上教育处的厨房还给安排了晚饭,是典型的米饭加炒菜。教育处的厨师的水平应该是相当高的,做出来的饭菜是特别的好吃。
晚饭后,教育处的工作人员便帮助新来的同胞,安排行程,帮助买票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从伦敦到利兹,可以乘飞机,也可以坐火车,或者坐长途客车。坐飞机太贵,坐火车要先乘地铁,再转成火车。张俊山从来没见过地铁,更不要说坐过了,而且听说中间还要换乘两次,他心里没底儿。
听说坐长途客车最容易,就是时间稍长,他决定次日坐长途汽车去利兹。
因为时差的原因,第二天早上他一大早就醒了。他一个人先去刷过牙,洗了脸,趁其他人还没有起床,便一个人溜出了门,在附近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来,灿烂的阳光照得大地一片明亮。
街道两旁的房子整整齐齐,院子里翠绿翠绿的草坪,被修剪得齐刷刷的,看起来像地毯一般。
街道上干干净净,十分安静。偶尔有晨跑的人从他的身边跑过,带过一阵风;还有送牛奶的人,在一些房子前的门外停下,把装满了白色牛奶的玻璃瓶放在了门口。
张俊山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感到自己就像身处天堂中一般,心情无比的舒畅。
他忍不住伸展开自己的双臂,想要高呼,想要歌唱,可是又怕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无拘无束地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也让他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祖国与当时西方发达国家间的巨大差异。
他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眼前是一条横着的另一条街道。他不敢拐弯,担心走丢了找不回来,于是又折返回来,沿着教育处门前的这条街道又走到了另一头,最后又折返回到了教育处。
早饭过后,他便告别了教育处的老师,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按照老师给画的简图,徒步走到了长途客车站,登上了途径利兹的长途客车。
现在他是真正的一个人旅行了,周围一个讲中文的同胞都没有。不过经过了开始的好奇之后,这几天缺失的睡眠,以及沿途旅行的疲惫,都开始一股脑地向他袭来。
客车开到半途中时,他已经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远处天边的天空,在落日余辉的作用下呈现出暗紫色,向橘红色,再向橘蓝色的转变。
当客车到达利兹客运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按照当时大使馆教育处老师的说法,到了学校就去“找组织”。而大学里的“组织”, 就是当地的“中国留学生-学者联谊会”,其实就是当地的中国留学生组织的学生会。
张俊山从客运站拖着行李箱,一路来到了利兹大学,在校园里见到样子像大陆同胞的学生,便上前询问。有热心的留学生带他找到了学生会的干部,后者把他送到了学生会。
这里的学生会,就是由使馆教育处出钱,在学校附近租的一个房子,学生会的几个干部就住在这里。
周末,这里就是留学生和来进修的学者们聚会的场所。从国内新来的人,在找到住宿之前,也可以临时住在这里的客厅里。
张俊山刚来到学生会,就听一个干部说,刚好有一个姓潘的留学生搬到其它地方去了,他现在住的房间正在找人接替。他是属于合同期内搬走的,如果找不到人来接,他还要继续付房租直到合同结束。
这里的学生会干部都非常热心,他们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先来的人帮助后来的,以后他也要帮助后来的。这一点让张俊山感到非常的温暖,也十分认同。
没有这些有组织的帮助,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想要顺利地安顿下来,将会是极大的挑战。
张俊山在学生会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次日那个姓潘的留学生听说后来到了学生会,把他带到了他在寻替的地方。
那是一座标准的两层小洋楼。一进门左侧是客厅,被房主装修成了一间卧室;右侧是厨房和厕所。二楼是两间卧室和厕所,顶层阁楼原本是储藏室,现在也被房主装修成了两间卧室。
小潘要找人接手的房间,就是阁楼上的一间,房租每个月五十英镑,煤气、电和水全包在其中。
张俊山当时的生活费,是每个月两百英镑。除了租房费用外,他还剩一百五十英镑吃饭,买其它生活用品,以及书本和文具等。
对于来自东北小城,早已经习惯艰苦环境的张俊山来说,这个阁楼的环境,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