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谷的罡风刮得人脸生疼，李固安抹了雄黄粉的布巾刚系上就被吹散。
乔雨用剑鞘戳开谷口藤蔓，暗红的汁液喷溅在青石上，竟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跟紧。"她扯下半幅衣摆裹住阿萝口鼻。谷底蒸腾的硫磺雾里浮着金粉，每粒都映着江晏的朱雀瞳纹。
李固安的药箱铜扣突然发烫，揭盖一看，止血散已凝成赤色晶簇。
谷道两侧的黑曜石嶙峋如兽齿，石缝里探出的血藤缠着人骨。
乔雨削断一根藤蔓，断口喷出的紫烟里浮现药人哭嚎的幻影。李固安急撒清心粉，粉末却在触及烟雾时燃起绿焰，把岩壁照得鬼气森森。
"左转。"阿萝突然揪住乔雨衣领，腕间银镯与谷内某处共鸣。拐过鹰嘴岩，豁然见着条沸腾的血河，河面漂着琉璃盏，每盏都锁着孩童残魂。李固安的银针刚探入河水就熔成银珠，岸边砂砾竟是碾碎的白骨。
乔雨劈开拦路的赤晶柱，碎晶里迸出火蝠群。李固安抛出的雄黄粉在空中爆燃，烧焦的蝠尸坠地成灰，灰烬里爬出米粒大的赤蚁。
阿萝突然哭喊起来，她鞋底不知何时黏了块焦糖似的血痂，正吸引蚁群汇聚成模糊的脸。
"闭眼！"乔雨挥剑斩碎蚁面，剑气激得血河掀起丈高浪。浪头落下时现出座浮桥，桥板竟是三百把交错的长剑，剑柄全刻着青玄宗印记。
桥头石碑淌着血泪，碑文被腐蚀得只剩"焚天"二字。
乔雨踩上剑桥的刹那，所有剑刃齐声嗡鸣，剑脊浮现出她杀过的药人脸庞。阿萝腕间银镯突然勒进皮肉，桥尽头传来某人的轻笑："你的浩然剑，可斩得断自身罪孽？"
血河突然倒卷，露出河床密密麻麻的青铜笼。每个笼里都蜷着与阿萝同龄的孩子，脚踝拴着刻"玖柒"的铜铃。
"幻象。"乔雨咬破舌尖，血腥气冲散眼前的炼狱图景。真正的焚天殿矗立在火山口，琉璃瓦是用童男天灵盖烧制的，檐角风铃挂着合欢宗弟子的指骨。
殿前广场铺满青玄宗门人的脊骨，骨缝里开出血色鸢尾，与乔雨记忆里浇灌出的野花一模一样。
阿萝忽然指着最高处的血玉王座："固安哥哥看！"
火山突然喷发，岩浆在空中凝成欧阳靖的身影。他左耳的赤玉钉比岩浆更红，指尖把玩的正是阿萝昨日弄丢的草编螳螂："小辈不知天高地厚，也敢闯我焚天谷？"
乔雨的剑首次出现迟疑，青玄二字在高温中扭曲如蛇。李固安突然将剩余药粉全撒向火山口，雄黄混着九死还魂草的味道，竟让岩浆凝滞一瞬。
"走！"他推着乔雨冲向侧殿暗门，身后传来亡魂的狂笑。
暗门闭合前，乔雨瞥见殿柱上有了一行新字："赠师妹，第三十七坛鸢尾酒埋在剑冢东南。"
硫磺雾更浓了，阿萝开始咳血。李固安摸到暗道的墙砖全是用药人牙齿砌成，骇人至极。
乔雨剑尖的火星照亮前方三岔路，分别飘来血腥气、药香和糖渣的焦甜味。
……
宣握着卷宗的手顿了顿，药田里新栽的凤栖木突然无风自燃。这株从神凰宗移来的灵植，自三日前就不断渗出琥珀色汁液。
"师尊，凤栖木的根须又在腐蚀防护阵。"王宣跪在讲经台前，余光瞥见天玑仙尊袖口的金线流云纹，与卷宗记载的毁婚当日，司徒璎珞撕裂的嫁衣纹样如出一辙。
天玑抚过焦黑的叶片，指尖凝起春风化雨诀："很多年前啊，开阳师弟接任令主那日..."青翠灵光触及凤栖木的刹那，树干突然浮现血色凤凰纹，"神凰宗送来的本是同心梧桐。"
王宣袖中的传讯符突然发烫，映出曹不凡在神龙峰练剑的影像，少年玄衣上的龙纹在某个角度竟与凤凰尾羽重合。
"当年司徒枭带着九百九十九只青鸾来迎亲。"天玑仙尊突然震碎枯叶，叶脉在石板上拼出当年的迎亲路线，"开阳在祭天台上折断定魂簪，说他的命星不在凤凰座。"
暮色漫过经卷，王宣发现《星宿志》的凤凰篇夹着片焦黄纸笺。熟悉的字迹写着："青鸾泣血夜，开阳星陨时”。
"昨日神凰宗又扣了我们的药船。"王宣呈上被凤凰真火烧焦的货单，在"雪魄丹"条目旁，批了句"负心人的丹药"。
子时的寒露打湿守夜灯笼，王宣在藏书阁发现卷宗被篡改的痕迹。
关于毁婚的记载里，"开阳闭关"四字覆盖在"叛宗"的墨迹上。当他用显形诀还原时，窗外的凤栖木突然疯长，枝丫刺破琉璃瓦。
"看见什么了？"天玑仙尊的声音惊落王宣手中的残页。
泛黄的纸页飘向燃烧的凤栖木，在将熄的灰烬里显出半幅地图，标注着开阳令主失踪前最后现身的葬龙渊。
……
曹不凡摩挲着袖口暗红的灼痕，那是昨夜神秘人传讯时留下的真火余烬。石室里的青铜烛台雕着盘龙，火光跃动间，龙睛却映出几缕鎏金色。
"前辈的春风化雨诀，倒有几分不熟练。"他故意碰翻茶盏，看着滚水在石案上漫出青鸾展翅的轮廓。暗格里那本《百禽谱》记载，神龙峰从不用禽鸟纹饰。
阴影中的笑声震落梁上灰尘："小子，你袖袋里的赤鳞粉快洒了。"神秘人弹指点亮东南角的烛台，火光里浮动的尘埃突然凝成困龙阵图，正是三日前曹不凡在伏龙台学来的招式。
曹不凡瞳孔微缩。他今晨特意将赤鳞粉换成普通朱砂，此刻袖中飘出的却是凤血砂。石壁突然浮现水波纹，映出他背后缓缓成型的凤凰虚影，与神龙峰的龙形罡气缠绕撕扯。
"葬龙渊的赤晶石，"神秘人抛来块炽热的矿石，"嗯，还行。"曹不凡接住的瞬间，脸色一沉。
夜风卷着龙吟渗入石室，曹不凡突然嗅到丝焦苦味。神秘人袖口翻飞时，隐约露出截烧伤的腕骨。
"前辈可听过神凰宗的青鸾泣血剑？"他故意用剑气割破指尖，血珠坠地时凝成凤首模样。暗处传来茶盏轻叩声，滚烫的茶汤在青石板上蚀出个"囚"字。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神秘人话音未落，窗外忽然掠过执法堂的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