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之将平板递给大皇子,却是一脸的惊奇:“殿下从何处得到此物,竟然还能模拟人的口音语气,着实稀罕得紧。殿下是想将此物献给陛下,让老夫先来掌掌眼吗?”
“哟,我还真是忘了,给舅舅说一下这是什么东西了。”大皇子一拍脑门,笑道,“好叫舅舅知道,这是西番一直往西的月支国所出的留影镜,能够将照见的景物声音都留在里面,再放出来让人看。刚才那个声音,舅舅听着是不是很熟悉?”
裴恒之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嘴上却依然装作不信:“殿下不要开玩笑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宝物。不过是旅人途中无聊,编出来的谎话而已。”
“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啊。”大皇子说着,重新打开平板,对着水榭周围,扫了一圈。然后点开一个图标,给裴恒之看,“舅舅请看,我拍下来的景物,是不是跟真的一样?”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舅舅若是再不信,我拍舅舅也行啊。一会儿舅舅再说几句话,我让人带去京中,舅母他们看到了,就如同看到舅舅本人一样了。”
裴恒之的目光从平板移到了大皇子身上,上下打量着他。才几年的时间啊,当年那个跟在身后对他一脸崇拜的少年,变成眼前咄咄逼人的皇子,真是世事无常啊。这样想着,他的脸色反而平静了:“还真是宝物啊!说吧,殿下想要干什么?”
大皇子收起平板,嗤笑一声:“舅舅这话可问得好笑,难道不该是我问舅舅,你放了那些西番人,是想要干什么吗?”
“殿下难道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吗?”
“舅舅不想当走狗的心思我明白,但是你觉得,你有当渔翁的资格吗?”想要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把戏,老实说,大皇子并不看好裴家,裴家做不到。
“那殿下想当渔翁?”裴恒之自然是听出了大皇子话里的意思,他反问道。
“我不想当渔翁,也不觉得自己是走狗。”大皇子叹了口气,突然目光投向远方,说道,“我喜欢这里,铁血金戈、刀光剑影,这才是让好男人青史留名的地方啊。”
裴恒之低头想了想,大皇子对于打仗有着谜一般的执着,这是他知道的。所以他并不认为大皇子现在是在骗他,反而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难不成殿下是为了跟西番多干几架,所以才没有将他们杀了,而是留着引诱西番王派人来解救吗?”
“当然不是。”大皇子正色道,“大宁朝内忧外患,事情一大堆,谁有兴趣跟西番玩这种把戏。我这就写折子上报皇帝,留三四万人马镇守雁翎关,其他的我要带他们四处征战,给大宁朝打下一个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
自从用平板观察无人机以后,大皇子对平板着了迷。慕容骜没办法,只好下载了相关视频给他看。自然,他也看到了一些精兵强国的视频,他比慕容骜更加向往那热血激昂的时代,他想要自己创造那样的朝代。
裴恒之却是不知可否地淡然一笑,如果大宁朝兵强马壮,他不会认为大皇子是在异想天开。可是就如今朝廷这捉襟见肘的窘况,军中粮饷都是一欠再欠的,打破了皇帝不遣饿兵的铁律,倒是让他怀疑大皇子是不是不知道打仗是一件费财费人的事情啊。
不过……裴恒之突然想到这些天发放下去的各种赏赐,不仅有米面油,还有鞋袜衣物,竟然连各色干粮和日常药物都有。如果大皇子果然有这样一个源源不断提供供给的所在……那也不是不可能啊,那慕容骜可是楚家的外甥。不,不对,听说当年简王爷可是入赘楚家的,所以他也可以算是楚家子弟了。
想到这里,裴恒之苦笑了:“殿下要老夫手中的兵权,实在不用如此煞费心思。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吗?裴家也是你的外家。裴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你的母亲当年在裴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家中有所忽略,也是在所难免的。
”后来你的生母虽然以陪嫁的身份入了宫,可她死后,先皇后就将你接到膝下教养,你的生母,她也是给了名分和体面的,也不算亏待了你吧?你若是为了兵权,就这样将自己的外家送入死路,就算如今你身份尊贵,无人敢置喙。可后世史书中,你能保证不会有人留下一笔吗?更不要说,裴家长辈,对殿下一直是有骨肉亲情的。”
大皇子沉默了,他又何曾不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一再的优柔寡断。不然他何必将平板拿来给裴恒之看,让自己的秘密又多泄露了一个在外人眼中。
因此一时间,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气氛陷入了胶着中。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裴将军放心,平板中的视频,大殿下肯定不会拿给皇上看的。至于兵权,裴将军为国戍边二十余载,如今也该安度晚年了。”
裴恒之看向缓缓走来的慕容骜,不无讥讽道:“这么说三公子是要老夫告诉皇上,老夫自愿将裴家军交给殿下的?”
他倒是敢说,就是不知道大皇子是不是受得起。
大皇子自然也明白这一层意思,他有点不知所措了。将视频公开,那裴恒之就是勾结敌国,到时候获罪的就不是裴恒之一个人,而是整个裴家了;但是没有这个视频,裴恒之提出移交裴家军,移交的还是自己的皇子外甥。依着皇帝的性格,恐怕自己接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因此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慕容骜。
慕容骜从上辈子来,虽然活得时间不长,但是知道裴家并没有反心。和西番的交易也只是用粮食和一些铁器,目的是跟他们保持平衡。
所以这种时候,将裴家一踩到底,并不是理智的做法。倒不如让裴家意识到,大皇子才是他们的靠山,让他们心甘情愿和大皇子站在一个立场上,这样对大皇子也有好处。就算大皇子以后掌握了兵权,背后也是要有人的。
因此慕容骜笑了笑,问道:“敢问裴将军,年前粮草自燃,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恒之眸光一闪:“年前来雁翎关的,是你?”
慕容骜矜持一笑,没有说话。
裴恒之叹息道:“没错,老夫调换了粮草,怕被人看破,就烧了。然后以自燃为由,又问朝廷要了一些。至于被调换的粮草,也就是跟西番换了一些战马。”
“我看来殿下说的没错,裴将军确实年事已高,该去安享晚年了。”慕容骜纠正道,“裴家军跟西番对峙多年,哪里换得来战马。难不成西番将战马给你们,让你们练出了骑兵去杀他们吗?西番王也不傻啊。左不过是这些年朝廷下发的粮饷越来越少,裴将军不忍心将士军户们挨饿,这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无非是多要点粮,让手下吃口饱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