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烫了,喝吧。】我催他说。
他只是盯着我,晃了晃头,【你,流泪了?】
【空气里有咸咸的味道。】
我没有回答。
他又低头笑了,眼皮低垂,遮住了微微的蓝色。
【我相信你,不会在唐门杀我。】
他说着,然后端起碗。
很爽快地,一饮而尽。
但很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没多久,他的面目就扭曲起来。
满头大汗,捂住胸口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还需要我,帮你当上掌门。】
我只是站在床边,冷漠地看着:
狠么?
你杀了我满门,我只是废了你的功力。
我们之间,到底谁更狠呢?
【你错了,我不需要你。】
【即使是我当不上掌门,即使是我沦为弃卒,我也绝不会再信你!】
他咬着牙,抓住我的手挣扎,
【你…你听我解释。】
我只是俯瞰着,低头捏住他的脸,
【比起你的解释,我更需要你的命。】
【但你说得对,你还不能死在唐门。所以这次,只是先把你废了。】
【成为废人的你,又能反抗得了谁呢?】
他浑身发抖,嘶吼着挣扎。
我只是沉默地,关上了门。
11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滚落过一阵雷电。
倾盆的大雨倒泄在我的头顶,还有阿爹的墓前。
阿娘说,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认不出曾经的乖乖女儿,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冷血又无情的杀手。
所以,她只能让我跪在阿爹的墓前,好好反省。
可是,漫天的雨水当头浇下。
我能感到的,只有无尽的畅快。
韩言没有死,但彻底废了。
从今往后,他不会是唐家的威胁,也不会再成为中原武林的浩劫。
他从一只豺狼,彻底变成了羊羔。
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扼断他的脖子。
唯一的障碍是,这件事彻底变成了阿娘的心结。
她打定了主意要留他一辈子,而他,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
我闭着眼,天灵盖隐隐作疼。
忽然便觉察到,雨停了。
再睁开眼睛,便是韩言撑着伞,站在我的身边。
脸色苍白,显然大病尚未痊愈。
【你身体弱,别逞强。】
我定了神,只是一把将他推开。
【我都给你下毒了,你还装什么好心?】
他没有回应。
只是伸出手,接了一捧雨。冷不丁叹一句:
【我喜欢雨。】
说罢,忽然蹲到我的身侧:
【漫天的雨,总是让故事有一个开始,或者,让断掉的情,重新接续。】
我愣了愣。
思绪不禁回到曾经。
回想起来,我与他的故事,似乎总和雨有关。
雨里相逢,雨里交付彼此。
就连离开的那一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雨。
往事浮上心头,皮肤也忍不住战栗。
我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是吗?可惜,我不喜欢。】
再也不喜欢了。
他没有接。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唐家?】我接着追问。
【到底为什么,你如此想要我走?】
【还不明显吗?因为我讨厌你。】
他丢了伞,一步跨到我的跟前,
【可是,我很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我冷哼着,将脸扭开:
【我看你是喜欢唐家的藏宝图吧?】
【有了藏宝图,就能找到破云剑,就能一统江湖。】
一个前倾,他突然俯身,扣住了我的脸,
【如果我说,我来唐家,不谋仙剑,只谋你呢?】
他抓着我的手,迫使我贴着他的胸口,
【云溪,我真的很想你。】
【很想很想。】
脑中的线轰然折断,我也随着雨水,坠入了泥潭。
12
再睁眼时,我又回到了唐门。
阿娘没有出现,守着我的,依然是,韩言。
我掀起被子,直奔墙角的剑。
他却抢先一步,扣住了剑,还颇为无耻地,抱住了我。
【放开我。】
我手肘顶住他的双肋。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你信我。】
我又往他的双脚重踩两下,他终于吃痛,将我松开。
我冷笑着,【上一世,你也这么说。】
【我给过你机会,为了腹中的孩子,我甚至已经决意放下灭门之仇,只愿换你停手。】
【可结果呢,你骗我在你的身边,骗我说你已经罢手。背地里却以我为诱饵,灭了我的师门!】
【你利用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啊!】
他没有逼近,也没再反驳,只是低下了头:
【上一世,是我错了。可我也受到了惩罚!】
【自从你当着我的面,杀了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我便没睡过一天整觉。以至于最后,走火入魔…】
【我也曾试图挽回,可血债太多,不是我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这一世,我只想和你好好的,经营我们的家。】
呵,家。
你这样的人,也配有家吗?
一个与天下为敌都不悔改的人,可信吗?
我望着他,冷笑着:
【可惜这一世,我只想要你死。】
13
他的胸口抵着剑刃,灰丧的脸显得冰冷又决绝。
不仅没有后退,还忽然用手握住了刀刃。
【好,那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然后与你的阿娘决裂。】
【然后蓝月教的教徒打着为我复仇的名义,再一次引起和中原武林的纷争。】
【直到横尸遍地,血流千里。】
【又或者,你信我一次。我会亲手解散蓝月教,从此,平息纷争。】
【反正,我已然是个废人,再也无力威胁你们了,不是么?】
他圆睁着眼,目光如湖水一般真诚。
嘴角掀动,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我无法反驳,甚至,有些松动了。
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改写这场浩劫么?
如今,我可以抽身,家人、师门皆得以保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更何况,我从不喜欢,杀人。
如今他愿意带领魔教退却,可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为上上之策。
唯一的顾虑,便只剩下他。
因为他这个人,从不会做慈善。
【你的条件,是什么?】
长剑垂落,我仰头问他。
他松了松眉头,摸索到我的肩头,
【嫁给我。】
我紧握着剑,猛然又后退一步,【不要逼我杀你。】
他便捋了捋自己的发梢,又偏侧一边笑着,
【我说过,你可以杀我,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只要你,愿意承担后果。】
【可你若是狠不下心,我这一世,绝无可能放手。】
【你知道的,哪怕武功尽废,凭我的才智,也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