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槐树又开花了。
暮春时节打扫庭院,总会被簌簌落下的槐花绊住脚步。
那些细碎的白雪积在青砖缝里,恍若去年春天被时光碾碎的月光。
老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藏着许多个这样的春日,它记得每个清明谷雨的更迭,年轮里收容过多少场夜雨,却记不得我是第几次握着竹帚立在此处。
木匣里躺着褪色的手链,破损的风铃,还有泛黄的信笺。
家人总说我该扔掉这些旧物,可它们分明还在呼吸——当暮色漫上窗棂时,手链忽然闪烁,信纸上未寄出的字迹也轻轻颤动。
老相册里穿碎花裙的少女永远停在十八岁,而镜中倒影正被岁月蚕食,青丝间游走着银亮的蚕。
春风从江南赶来,带着新茶的苦香,在花枝间寻访故人。
它抚摸花瓣的力度和二十年前一样温柔,却再不能把我发间的槐花染回乌木黑。
满地落英都是时光的残章,每片花瓣都写着不可解的谶语:
草木荣枯原是天赐的轮回,而人间的年轮却注定要碾向单程的远方。
斜阳把槐影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把整个春天的遗憾都刻在砖地上。
我弯腰拾起一朵完整的槐花,对着暮色举起这小小的白灯笼。
春风裹着柳絮掠过耳畔,不知是叹息还是絮语。
忽然明白那些年复一年的追问,原是向虚空借火的痴人,想用刹那芳华点亮永恒的黑暗。
花瓣从指缝间滑落时,檐角的风铃正轻轻摇晃。
暮春的风裹着千万朵槐花的魂灵,穿过我霜雪渐生的鬓角,奔向永远年轻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