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蒙mix/文
杨铮的作战靴陷在粘稠的血浆里，每走一步都扯出蛛网般的血丝。老太消失的位置散落着焦黑铜铃碎片，其中最大的一片映着驾驶室方向——有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背对车厢啃食自己的手指。
"叮——"
锈蚀的报站铃再次响起，车厢地板突然翻起波浪。那些暗红色棺材板像苏醒的巨兽颌骨，在杨铮面前次第开合。他看见腐烂的座椅海绵里嵌着人牙，每颗牙齿表面都刻着古怪符号。
当雷击木匕首挑开第三块翘起的木板时，泛黄的报纸边缘露了出来。杨铮用刀尖小心拨动，1943年4月17日的《申报》头版赫然在目。但触感不对——报纸的质地柔软湿润，更像是......
"人皮。"老太的声音从头顶通风口滴落，带着腐液坠在报纸上。泛黄的版面突然渗出黑色血珠，在"沪杭铁路灵异事件"的标题下晕染出隐藏内容。
杨铮的瞳孔剧烈收缩。血珠汇聚成七具无头尸体的轮廓，正是此刻车厢里乘客的姿势。更恐怖的是，报道配图中那辆脱轨的蒸汽列车，车窗里映出的乘客面容竟与方才的金发太妹完全一致。
"后生仔，借点阳血。"枯爪从座椅底下探出，老太的半张脸贴在血泊里，"不然你看不全这篇好故事。"
军牌突然震动示警，杨铮后颈的肉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果断割破指尖将血抹在报纸边缘，人皮纸张立刻如活物般舒展。隐藏的铅字在血光中浮现：
【本报特讯】民国三十二年四月十五日夜，沪杭线K202次列车载七十九人驶入梧桐隧道后失踪。翌日巡道工在铁轨缝隙发现大量黑色粘液，经化验为人脂混合朱砂......
血迹继续蔓延，后半段文字让杨铮浑身发冷：
......当局于隧道内壁发现刻有'杨'字的青铜铆钉三十九枚。涉事司机杨柏年尸体于七日后在苏州河浮出，天灵盖嵌有桃木钉，手持染血军牌......
"杨柏年是你太叔公。"老太完整的身躯从报纸里浮出，缠满红线的脖颈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黑色心脏，"你们杨家男人，总要死在桃木钉下。"
车厢突然剧烈颠簸，杨铮扶住行李架时摸到个硬物。半截青铜铆钉从铁皮接缝处突起，表面"楊"字族徽与军牌边缘纹路完美契合。当他的血顺着铆钉纹路流淌时，整节车厢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棺材座椅的裂缝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民国时期的物件：生锈的怀表、裂开的玳瑁眼镜、褪色的舞女照片......它们像朝圣者般将物品举向杨铮，腐烂的声带振动着重复同一句话："带我们回家。"
最靠近过道的座椅突然炸开，尸虫组成的黑潮喷涌而出。这次每只虫腹都浮现着民国装扮的人脸，它们用江南方言嘶吼着"痛啊"。杨铮挥动雷击木匕首劈开虫群，却发现被斩落的尸虫翅膀上布满细如发丝的刻字——是七十九个遇难者的名字。
"用军牌照它们！"队长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杨铮扯下颈间军牌，符咒金光扫过之处，尸虫群如遇沸水的霜雪般消融。在最后一只尸虫化作青烟时，地板缝隙里升起七十九缕幽蓝磷火，汇聚成个穿长衫的虚影。
"记者...王佑民..."虚影的喉结处卡着半截桃木钉，声音像是老旧收音机里的杂音，"杨先生...小心施工队......"
虚影突然指向车厢连接处。杨铮转头看见三个建筑工正在拆卸门框，他们的安全帽下露出腐烂的民国面容。最年长的工人举起鹤嘴锄，工具尖端赫然刻着"沪杭铁路局1943"的铭文。
"咚！"
鹤嘴锄砸在杨铮刚才站立的位置，镶入地板的瞬间，整节车厢的地皮像被掀开的头盖骨般翻卷。杨铮在颠簸中抓住行李架，看见地板下露出森森白骨——所有骨骼的右臂都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正是铁路工人挥镐的姿势。
老太的狞笑从白骨堆里渗出："当年杨家监造的三十九枚镇魂钉，现在成了锁住这些亡魂的枷锁。"她枯爪抚过一具孩童骸骨，"你猜猜，为什么他们右手小指骨都不见了？"
军牌突然变得滚烫，杨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1943年的画面强行灌入脑海：穿长衫的太叔公杨柏年正在给工人发放银元，每个接过钱的工人都被剁去右手小指——断指在青铜铆钉上擦过时，渗出的血染红了铆钉的"楊"字。
"你们杨家造的孽，该还了。"老太的指甲突然暴涨，刺向杨铮后颈的肉瘤。雷击木匕首自主飞起格挡，与利爪相撞迸出绿色火星。借着火光，杨铮看见婆婆手腕内侧的梅花烙——与母亲临终前给他看的家传玉佩图案完全一致。
"你是杨家人！"杨铮扣住她的腕骨。这个动作触发更深层的记忆：五岁那年躲在祠堂柜子里，看见个缠足女人用同样的手法，将桃木钉钉进昏迷男子的后颈。
老太腐烂的面皮簌簌脱落，露出底下布满尸斑的真容："按辈分，你该叫我三姑婆。"她嘴角撕裂到耳根，吐出团蠕动的红线，"当年要不是我把自己炼成鬼媒，杨家早绝后了。"
地板下的白骨突然集体暴动，七十九具骸骨拼接成巨大的骨手抓向杨铮。千钧一发之际，军牌符咒投射出金色光幕，在虚空中显出一段血色文字：
戌时三刻 以血饲钉 可开生门
杨铮反手将雷击木匕首刺入左臂，蘸着血在最近的青铜铆钉上画符。当第三十九枚铆钉染血时，整列火车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所有民国亡魂突然停止攻击，朝着车厢两侧跪拜。
漆黑的隧道尽头亮起昏黄灯光，站牌上"梧桐"二字正在滴血。杨铮看见铁轨旁立着三十九座无字碑，每块碑顶都放着枚生锈的青铜铆钉。当列车经过时，无字碑表面浮现出被鲜血填满的名字。
"这份礼物，后生仔可还喜欢？"鬼媒婆婆的躯体正在消散，手中红线系着个襁褓大小的包裹，"下次见面，记得带束白木槿......"
包裹坠地散开，里面滚出七十九截发黑的小指骨。杨铮捡起最完整的那根，发现指骨内侧刻着串数字——正是此刻深城地铁的经纬度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