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蒙mix/文
杨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军牌在胸口烫得发疼。车窗倒影里的血人突然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划出带血的符咒——正是军牌背面那个镇煞符的镜像。
"叮铃——"
老太腕间的铜铃突然炸响,杨铮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攥住心脏。整个车厢的灯管同时爆裂,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咀嚼声。战术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座椅,那些暗红木纹正在渗出黏稠血浆,棺材板缝隙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
"后生仔,接灯!"
破空声袭来,杨铮反手接住老太抛来的物件。是盏青铜油灯,灯芯浸在暗绿色液体里,映得他掌心发青。正要道谢,却发现老太的嘴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咧到耳根,满口黑牙间垂着半截婴儿的脐带。
"灯油烧完前,莫让影子碰着地。"老太的声音忽远忽近,缠满红线的枯指戳向车顶。杨铮抬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像墨汁般在顶棚晕开,边缘生出獠牙状的凸起。
身后传来黏腻的爬行声。两个金发太妹四肢反折着贴地蠕动,口香糖变成蠕动的蛆虫从嘴角溢出。她们染着水钻的指甲暴涨三尺,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杨铮旋身后撤,雷击木匕首划过诡异的弧线,刀锋触及的瞬间,太妹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化作两滩腥臭的脓血。
军牌突然发出蜂鸣,符咒纹路在黑暗中亮起金光。杨铮的视线突然模糊,鼻腔涌进直升机燃油的味道。记忆如潮水倒灌——
三个月前,滇缅边境的雨夜。他们小队追捕的毒枭躲进千年榕树洞,树身上刻满降头符咒。当队长用喷火器烧开树洞时,无数双绿眼睛在火光中亮起。那些被做成"古曼童"的婴儿尸体像壁虎般在洞顶爬行,带倒刺的舌头洞穿了十七个战友的咽喉。
"记住,看到绿眼睛的东西......"队长将他推上直升机时,颈动脉喷出的血雾染红了驾驶舱玻璃,"用你的血......"
剧烈的颠簸将杨铮拽回现实。列车正在急转弯,车窗外的白骨隧道变成密密麻麻的竖葬棺椁。棺盖随着列车经过次第掀开,裹着清朝官服的尸体直挺挺坐起,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转向车厢。
怀表在作训服口袋发烫。杨铮掏出来时,黄铜表壳已经爬满霉斑,指针逆时针飞转。当分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整节车厢的乘客突然齐刷刷转头——他们的正脸和后背完全一样,后脑勺的位置裂开布满利齿的口器。
"嗬......活人......"
低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脖颈突然伸长,领带化作猩红长舌卷向油灯。杨铮矮身翻滚,雷击木匕首顺势劈下,斩断的舌尖在地上扭动如离水的鳗鱼。腐臭的黏液溅到军靴上,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还剩两刻钟。"老太的声音从车厢连接处飘来。她正在给怀里的荔枝核缠红线,紫红汁液在脚下汇成八卦阵图,"往车头走,驾驶室有你要的答案。"
杨铮护着摇曳的油灯向前突进。三个建筑工拦在过道,安全帽下的脸皮像融化的蜡烛往下滴落。他们提着的水泥桶里,半凝固的混凝土中浮沉着人的手指。最年长工人后颈的肉瘤爆开,飞出密密麻麻的尸虫,翅膀扇动时撒下磷粉般的荧光。
军牌金光大盛,杨铮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雷击木匕首上。刀身腾起青紫色火焰,挥动时带出龙吟般的破空声。尸虫群撞上火焰的瞬间,车厢里响起万千冤魂的哀嚎,泛黄的乘客须知单页在气浪中翻飞,每张纸都印着张没有瞳孔的集体照。
突破重围的刹那,怀表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杨铮低头看见表盘渗出黑血,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慢慢融化。更可怕的是,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幽绿色,灯油只剩最后半指深。
驾驶室的门把手上缠着浸血的红绳。杨铮刚要触碰,车窗突然映出队长血肉模糊的脸——他的左眼插着半截桃木钉,正是方才在玻璃倒影里看到的模样。
"别相信那个鬼媒人!"队长的幻象嘶吼着,溃烂的嘴唇间能看到森白牙床,"她在找替死鬼......"
杨铮的后背撞在车窗上,尸虫群振翅的嗡鸣与记忆中的直升机轰鸣重叠。那些萤火虫大小的怪物正在啃噬军牌散发的金光,每只虫腹都浮现着人脸——正是三个月前死在榕树洞里的战友。
雷击木匕首在掌心颤动,刀柄突然生出细密木刺扎入血肉。当第一滴血渗进雷击木纹路时,杨铮的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猩红。车窗倒影里的血人竟穿透玻璃,腐烂的指节死死扣住他手腕。
"看看你真正的样子。"血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头骨,插着桃木钉的左眼窝里,双头壁虎突然吐出分叉的舌头。
剧痛从太阳穴贯穿全身,杨铮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撕扯记忆。勐腊县雨季的腐叶气息扑面而来,他重新站在那个被藤蔓覆盖的榕树洞前。二十二岁的新兵小王正在系防毒面具,脖颈处的观音玉坠随着动作晃动——那是他参军时未婚妻送的定情信物。
"爆破组就位!"队长陈锋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沙沙杂音。杨铮握紧塑胶炸弹遥控器,看着红外线在树洞岩壁上投射出的七个红点。那些被毒枭做成古曼童的婴尸倒挂在洞顶,青紫色脚踝上系着浸透尸油的五帝钱。
当第一个红点转为绿色时,小王突然扯下面具呕吐。淡黄色的胆汁顺着战术背心流淌,滴在玉坠上发出滋滋响声。杨铮这才发现那些"藤蔓"实则是无数纠缠的脐带,每根脐带末端都连着个干瘪的胎盘。
"撤!快撤!"队长的吼叫混着枪声传来,但已经太迟了。小王背后的岩壁突然裂开,上百具古曼童像剥落的墙皮般簌簌落下。杨铮永远记得那个画面:小王的瞳孔里映出婴尸张开的嘴,两排鲨鱼般的利齿咬住他喉结时,玉坠正好滑进被扯开的气管。
"你本该死在那里。"血人的指甲抠进杨铮手腕静脉,桃木钉渗出黑色尸油,"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车厢顶棚传来布料撕裂声。杨铮的作战靴在车窗上猛蹬,借力翻滚躲过尸虫的俯冲。雷击木匕首划出青色电弧,虫群在噼啪声中化作焦灰,簌簌落在他渗血的肩章上。
老太的冷笑从座椅上方飘来:"后生仔的命灯要灭喽。"她手里的荔枝核不知何时变成了眼球,正将缠在上面的红线塞进鼻孔。杨铮这才发现油灯的火苗已经缩小成绿豆大小,自己的影子正在车顶膨胀出獠牙。
当最后三只尸虫扑向灯焰时,军牌突然自发贴住杨铮心口。镇煞符咒的纹路如烙铁穿透作训服,在皮肤上烫出焦痕。剧痛反而让他清醒——车窗倒影里的血人正露出计谋得逞的狞笑。
"你不过是个残影。"杨铮突然将油灯按向车窗,幽绿火苗舔舐玻璃的瞬间,整节车厢响起千万面镜子同时碎裂的锐响。血人惨叫着想缩回镜中世界,却被雷击木匕首贯穿左眼。
双头壁虎的尾巴突然缠住刀锋,四只琥珀色的眼睛同时流泪。杨铮的视线突然被拉入某个混沌空间,看到二十二岁的自己跪在榕树洞前——队长陈锋正用染血的手指在他眉心画符,而真正的古曼童母体就寄生在自己后颈。
"这才是...真相?"杨铮的喉结上下滚动。记忆中的暴雨变成血雨,那些死去的战友正从泥沼里伸出手,抓住他的作战靴往地底拖拽。
现实中的车厢开始倾斜,所有座椅都变成了竖立的棺材。老太不知何时攀在行李架上,干瘪的嘴唇快速翕动:"戊寅年甲子月丙午日,子时三刻阴阳倒错......"
杨铮的作战表突然逆向旋转,表盘渗出粘稠黑血。当分针划过Ⅶ时,车窗外的隧道骤然明亮——根本不是地铁隧道,而是勐腊县那棵千年榕树的根系内部。无数裹着经幡的尸骨嵌在树壁中,最深处隐约可见队长残缺的防弹衣。
"陈队!"杨铮的嘶吼惊起栖息在尸骨间的乌鸦。当他想扑向车窗时,雷击木匕首突然脱手飞向树壁,稳稳插在队长太阳穴位置——那里本该有个弹孔,此刻却镶嵌着半截桃木钉。
剧痛从后颈炸开,杨铮踉跄着摸到个凸起的肉瘤。尸虫振翅声再次逼近,这次他看清每只虫腹的人脸都在重复说着唇语。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在车窗倒影里看到自己后颈上——正伏着个青紫色的婴儿,脐带连进他的颈椎。
"找到...灯芯......"队长的残音混着电流声在耳膜鼓荡。杨铮突然扯开作训服,用雷击木匕首划向胸口。军牌坠落的瞬间,镇煞符咒的凹槽里果然嵌着枚染血的铜制弹壳——正是队长牺牲时,从他配枪退膛的那枚。
当弹壳落入油灯,幽绿火苗轰然暴涨。老太发出凄厉尖叫,缠满红线的身体在强光中化作飞灰。杨铮的瞳孔被火光镀上金边,终于看清每扇车窗都映着不同时空的自己:二十二岁初入军营的、三个月前在火场拖出战友遗骸的、还有此刻浑身浴血的。
双头壁虎从桃木钉里钻出,顺着伤口爬进他左眼。当琥珀色瞳孔覆盖虹膜的瞬间,隧道尽头亮起真正的月光——列车正冲出地面,朝着深城CBD的玻璃幕墙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