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蒙mix/文
地铁隧道里的风裹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杨铮把迷彩背包往肩上提了提，今天是他退伍首日。电子屏显示23:47，最后一班地铁还有三分钟进站。他盯着轨道缝隙里凝固的黑色油渍，突然想起上个月在边境执行任务时，那个毒枭巢穴地窖里的血迹也是这样泛着诡异的反光。
隧道顶部的冷凝水滴在杨铮作训服肩章上，铜制五角星表面结着层蛛网状霉斑。他伸手抹去水渍时，借着广告灯箱的冷光瞥见自己倒影——下颚处那道被毒贩匕首划开的伤疤泛着青紫，像条僵死的蜈蚣盘踞在棱角分明的脸上。
站台立柱的瓷砖接缝里渗出暗绿色苔藓，杨铮用靴尖碾碎一片，腥腐味立刻在鼻腔炸开。这味道让他想起去年雨季在勐腊县追击逃犯时，那个藏在橡胶林里的尸坑。此刻荧光屏的蓝光在潮湿空气中晕染开来，23:47的数字边缘模糊如鬼火。
"叮——"
报站声惊得他后颈寒毛倒竖。这不对劲，深城地铁的提示音明明是清脆的女声，此刻响起的却是类似老式门铃的金属撞击声。杨铮下意识按住右侧裤袋，那里本该有他的配枪，现在只剩退伍证明硬质的边缘硌着掌心。
生锈铁器相击般的报站声在拱形空间来回碰撞。杨铮后颈泛起细密冷汗，作战服内衬瞬间吸饱了汗液黏在后背。他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抽搐——那是三年前排爆失误留下的后遗症，每当危险逼近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空荡荡的站台突然响起脚步声。
七个乘客从不同入口同时出现。穿碎花睡衣的胖女人抱着熟睡的婴儿，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领带歪斜，两个染金发的小太妹嚼着口香糖，还有三个建筑工打扮的男人带着浓重的油漆味。他们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整齐地停在黄色安全线后。
杨铮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虎口处的枪茧。在缅甸雨林追踪毒贩时，他见过被巫术控制的村民就是这样走路的——脚跟不着地，脚尖先触地时会微微外翻。
穿碎花睡衣的女人怀里的婴儿突然发出啼哭，声音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猫。杨铮注意到她浮肿的眼皮下没有瞳仁，只有两团浑浊的蛋白。婴儿襁褓渗出暗黄色液体，滴落在地面竟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
三个建筑工的安全帽上沾着暗红色涂料，随着他们机械的步伐，有粘稠液体顺着帽檐滴落。杨铮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半凝固的血浆，在白色瓷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最年长的工人后颈处鼓起拳头大的肉瘤，表面布满跳动的青紫色血管。
列车进站的轰鸣由远及近，隧道深处亮起的却不是常见的白色灯光，而是两盏幽绿的圆斑，像某种巨型猫科动物的瞳孔。杨铮后退半步，余光瞥见站台立柱上的广告灯箱正在渗血。某款新上市酸奶的海报上，代言女明星甜美的笑容正被猩红液体腐蚀成骷髅。
"后生仔，要搭这班车？"
沙哑的嗓音贴着耳根响起，杨铮猛地转身。穿藏青色斜襟衫的老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枯树枝似的手攥着串铜铃，布满白翳的眼球正对着他的喉结。老人身上有股混合着线香和腐肉的气味，让他想起边境那些供奉邪神的祠堂。
老太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突然裂开笑容，露出满口漆黑的牙齿。她斜襟衫上绣着的卍字符在幽光中扭曲变形，铜铃铛表面浮凸的饕餮纹正将獠牙刺入铃舌。当老太抬手时，杨铮看见她小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洞都在渗出乳白色的蛆虫。
"后生仔的军牌倒是件好东西。"老太腐烂的牙龈间喷出腐肉气息，枯爪突然抓住杨铮胸前的金属牌。那枚染血的军牌突然迸出火星，烫得老太指尖冒出青烟，瞬间松开。杨铮这才发现军牌背面刻着的不是编号，而是道教的镇煞符咒。
"您认错人了。"杨铮往旁边挪了半步。老太的缠足小脚却如影随形，三寸金莲上的绣花鞋沾着新鲜的泥浆。
列车带着锈蚀铁轨的呻吟停稳。车门打开瞬间，杨铮看到车窗上映出的站台——满地纸钱翻飞，方才那些乘客全都背对车门站着，后脑勺的头发间隐约露出青灰色的后颈。
"阴兵借道，生人退避。"老太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响，铃声像钢针扎进太阳穴，"但你有军煞护体，倒是能闯一闯这趟阴阳车。"
杨铮的军牌在胸口发烫。那是三天前队长亲手给他戴上的，当时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队长最后的嘱咐混着血腥味："记住，看到绿眼睛的东西......"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回忆。列车开始缓缓滑动，那些"乘客"仍然背对车厢站立。杨铮突然发现站台显示屏变成了老式电子管，墨绿色的数字显示着"戊寅年四月初七"。
老太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车厢角落，缠满红线的枯指正在剥一颗荔枝，流出的汁液呈现诡异的紫红色。汁液顺着她龟裂的指缝滴落，在座椅上洇出人脸的形状。
车厢座椅的仿皮面料正在大片脱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质纹理。杨铮用手指轻刮，指腹立刻沾满铁锈味的碎屑——这些分明是陈年棺材板改制的座椅。车窗玻璃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七个倒吊的乘客，他们的脚腕上都系着浸透血水的麻绳。
"下一站，槐荫。"广播里的男声带着电流杂音，"要下车的亡......乘客请提前准备。"
当列车驶入槐荫站时，隧道墙壁变成森森白骨垒砌的拱壁，每根胫骨的空腔里都插着根白蜡烛。烛泪是粘稠的暗红色，顺着骨骼纹路流淌成符咒的形状。站台上飘荡的"乘客"都没有下巴，裸露的牙床上爬满萤火虫大小的尸虫。
杨铮握紧扶手。车窗外的隧道墙每隔十米就有一盏油灯摇曳。灯影掠过时，他看见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满脸是血，左眼插着半截桃木钉。
杨铮望着车窗里插着桃木钉的自己，喉头突然涌上血腥味。他摸到作训服口袋里的战术匕首——刀刃不知何时变成了雷击木，纹路间流动着金色的电光。玻璃倒影中的血人突然咧嘴一笑，被木钉贯穿的左眼里爬出只双头壁虎，正用四只琥珀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要下车的亡魂请走西侧鬼门。"广播里的男声突然带上哭腔，"活人请在三刻内找到引魂灯，当心别踩到自己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