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吊眼山匪的弯刀在颈侧游走如毒蛇吐信，刃尖挑破油皮时，令曹愺好像闻到了腐叶堆里白蚁啃噬腐朽的酸腥气。
"三——"山匪的计数声裹着浓重滇南口音，震得曹愺耳中嗡鸣。
曹愺看见自己锦袍前襟的苏绣蟠纹正被血珠洇成诡异的曼陀罗，冷汗滑过脊梁的寒意竟比刀锋更甚。恍惚间想起自己的手下上月强占药农女儿时，那姑娘眼底也凝着这般死寂的暮色。
“别，别，求你别杀我……我可是员外的儿子，你们要是动了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曹愺只觉得脖颈处一紧，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求饶声戛然而止，因那刀尖突然抵住喉结。
曹愺听见自己牙关相击的脆响，混着远处乌鸦掠空的哀鸣。山匪袖口靛蓝车帷残片擦过他颤抖的唇——正是掳走肖清清那马车上的布料。
山匪小头目冷笑：“呵，小霸王，我们海岩帮在这条道上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敢跟我这么说话，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三吊眼听到这句话，也是大笑起来：“哈哈，你是员外的儿子，我还是皇上的儿子呢，你怎么不说是县官的儿子？”
曹愺知道自己的话不起效果，刀刃已经划破了脖颈处的肌肤，丝丝的疼痛让他哭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曹愺自然明白，只有制服了山匪头目，才能有机会扭转局势。
小霸王曹愺有些小聪明，也有些小混混的痞性，这次虽然也带着一帮手下，但他们哪里是那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山匪的对手。这些山匪杀人不眨眼，都是心狠手辣、身经百战之辈，小霸王的人在他们面前，简直如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曹愺心知，想要摆脱这些山匪的纠缠，智谋大抵是不够的，还需要绝对的武力，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是，他手下的那些人，显然无法与这些山匪抗衡。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山匪们立刻警觉地回头，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啊——”
“少爷——”
这一声“少爷”，将曹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看见阿福和小安他们被山匪用绳子捆绑着，正被推搡着往自己这边走来。
原来，在自己被三吊眼逼迫的时候，阿福和小安他们摸到了这些山匪的身后，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山匪一网打尽。这些山匪看上去一个个四肢发达和头脑简单，可是警惕性却很高，最终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三吊眼走到阿福和小安面前，看着他们两个，然后走到阿福面前，一把抓住阿福的头发，将刀放在阿福的脖颈处：“胆量不错。”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阿福扭过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三吊眼将刀高高举起，对准阿福的脖颈处，就直接砍了下去。
曹愺绝望地大叫一声：“不要——”
小安的裤子瞬间湿了一大片，一股骚味传来，有人鄙夷，有人冷嘲。
抓小安的山匪嫌弃地将他扔在地上：“妈的，真没用，这么快就吓尿了。”
山匪头子皱了皱眉，看着曹愺那惊恐万分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难道这小子真的没有说谎？他真的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可是这迷魂阵又该如何解释？
林间雾气漫上刀刃，三吊眼手中钢刀反射的寒光正映着曹愺惨白的脸。
曹愺后背抵着潮湿的茅草干，喉结在刀锋下艰难滚动，冷汗混着松针碎屑滑进衣领，他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慢着。"山匪小头目指节叩了叩刀柄，刀刃应声凝在半空。他暗青衫下摆沾着暗褐血渍，此刻正俯身用折扇挑起曹愺下颌，“你还有机会活命，想不想要？”
“真的？”曹愺抬头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个说话稍微斯文的瘦高个山匪头子。
“当然，去岁沉了两船官盐，倒要劳曹公子解释解释？”
曹愺在往生路上的眩晕中忽然感到福至心灵："那批货在庙地宫！"
三吊眼突然暴喝一声，刀疤横贯的左眼神经质地抽搐："老大跟他废什么话！"钢刀破开雾气骤然下劈，却在触及皮肤前被折扇生生架住。
“别冲动，他还不能死。” 山匪头子紧紧握住大刀不松手，还顺道抹去溅在曹愺颈侧的血珠，粗粝指腹擦过曹愺突突跳动的血管，“我们此次出来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杀人，这毛头小子虽然没用，但是他是首富的独苗，杀了可惜。”况且这小子的确有点小聪明，知道藏那批货的地方，就是不说全。
说话间金属相击发出脆响，刀面略过三吊眼山匪的脸，将他脸上那道蜈蚣状的旧疤映得忽明忽暗。
“要不然，咱们用他换点赎金？他爹那么有钱，肯定不会吝啬的。”三吊眼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刀尖抵着曹愺锁骨划出血线，"那就剜只招子！让那老东西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山匪头子的扇骨已抵住他喉结，文人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我说了，求财。"
另外一个山匪，脸上同样带着一条狰狞的刀疤，大步走了过来。
他瞥了一眼已经被绑在树上的曹愺，又转头看向三吊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这个就算了，他又是家里的独苗苗，要是真把他给惹毛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放他走吧。”
刀疤脸山匪指腹摩挲着腰刀吞口处的铜钉，疤痕横贯的嘴角扯出讥笑："曹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带着他翻山，怕是半道就要哭爹喊娘。"他忽然抬脚碾碎地上一截枯枝，惊得曹愺浑身剧颤，"那些锁在红轿里的姑娘，才值当我们冒这个险。"
三吊眼反手将刀刃在靴底反复擦拭，月光在铁器表面犁出蜿蜒血槽："若他带官兵围了蒺藜坳......"
话音未落，山匪头子突然掐住曹愺下颚，火把爆开的火星溅在少年颤抖的睫毛上，"报官？"
